正在激烈地攻防,藍景儀只覺得喉頭一燙,不由自主渾身一抖,張嘴便乾嘔出一灘穢物來。
他看著床上的髒東西,奇道:“書中都寫病到極點會吐血,怎麼我卻是嘔吐?”
他還不知道,人傷心到極點,是會吐的。只是嘔吐太不風雅浪漫,所以話本小說中一般不寫。
正在奇怪,他心神一陣盪,張口又嘔出一大口東西。他怕吐髒藍思追的白衣,用手去捂,頃刻滿口滿鼻都是血腥味,殷紅的血液從他指縫中流出來,滴在被子上。他瞪視著自己吐出的血,在昏死過去前,只來得及在心中大喊一聲:吾命休矣!
03.垂死病中驚坐起,新郎你從何處來
按理說,病痛之中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日子會捱得很慢。可藍景儀倒覺得光陰如梭,七日之期轉眼便到,此刻的金陵台定是牡丹成海,大小姐一身紅裝迎來送往,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喜氣洋洋地迎娶新娘。
這病十分古怪,難為他病得要死不活,還能腦海中成天介想著大小姐的新郎裝是什麼樣子,而且越想越歪,從迎親想到入洞房又想到掀蓋頭想到喝交杯酒。儘管明白不是君子所應為,他還是無法控制地繼續想下去,只要想到大小姐和他那位美麗的新娘子接吻、圓房,就十分想死,他自己也沒法控制。
他很想不管不顧地衝到金麟台去,質問金凌為何不打一聲招呼就背著他偷人,是不把他當好兄弟嗎?但他是雲深不知處的得意門生,是世家公子,如今也有十六歲了,就算他藍景儀不要臉,藍氏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還是要臉的,不可能由著性子想什麼便是什麼。他只能默默地在房間中鬱結纏心,不去金氏丟人,自個兒哀怨地病死罷了。
老天垂簾這乖孩子,藍景儀不去就山,山來就他了。
他許多年之後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天。那是永樂二年的十一月二日,連綿七日的冬雨停而轉晴,如天公作美,是宜嫁娶的黃道吉日。燈漏敲擊四聲,時辰剛到未時,正是八抬花轎進門、新郎官迎接新娘的吉時。藍思追也聽見了燈漏鳴時,道:“金凌此時可一定要接到新娘子啊,不然便不吉利了。”
藍景儀微微苦笑,心如刀割,藍思追端起那碗藥水道:“景儀乖,張嘴喝藥了——”突然雲深不知處徹響被闖入的示警之聲。
示警之聲大響,藍思追豁然起立放藥碗到床頭,將劍架上的書香雙劍塞到藍景儀手中,一甩抹額便提劍沖了出去。
藍景儀藏入被子裡,氣若遊絲地握緊書香,心想如果等會有敵人衝進屋來,自己便出其不意使雙劍將他刺兩個透明窟窿,再打翻藥碗迷他雙眼,怎麼樣也要殺死一個,定不會辱沒家門。
屋外人仰馬翻,亂鬨鬨打成一團,好像聽見藍思追罕見的驚呼聲,依稀還夾有一道十分華麗的貴族腔調,竟有點像金凌的聲音。藍景儀病懨懨的,聽辨不出太多訊息,忽而有道聲音砰砰砰跑入宅院,瘋狂地一間間踹門,不斷往這間臥室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