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話期間,實習護士將宗瑛的淺藍色襯衫袖卷到上臂,繫緊扎帶,用涼涼碘伏和酒精在肘窩抹了一大塊。
實習護士對著白光尋找血管,卻一直猶猶豫豫。
外面走廊里傳來雜沓腳步聲。
隔著一扇門,宗瑛聽到她大姑的聲音。高嗓門,語氣急迫,無非是質問事故又佐些抱怨,想要進去探望卻被護士阻攔,如此就更添怨急,以至於講個不停。
深夜裡情緒似遊樂場中坐過山車,起伏不定,更易極端。
大姑是十足激動,宗瑛是反常平靜。
實習護士仍無把握下手,額頭一層薄汗。
宗瑛說:「我自己來吧。」
「啊?」實習護士抬頭一愣,卻聽盛秋實說:「你聽她的。」
他說著將筆插回白大褂口袋:「她以前在醫院時業務很好的,你學學。」隨後遞了表格,打算出去見一見宗瑜媽媽和宗瑛大姑,但這時卻聽外面大姑開口抱怨——
「宗瑛怎麼還沒來?抽了血還要檢查製備,他兩個又是親姐弟,聽說親屬血勿能直接用,還要輻照,個麼都需要時間,片刻不好耽誤的!打電話催催。」
「這位家屬懂得蠻多的,還曉得製備輻照,聽起來老有經驗的樣子。」另一個護士收了表格,順口一評。
盛秋實都走到門口了,卻沒開門。
外面又講:「要是宗瑛還在醫院上班,也就勿要這樣等了呀!」大姑突將急怨全撒到宗瑛身上:「放著醫生不做,弄到現下這個地步倒好了伐?慶霖整日裡只顧公司,也勿盯她!她現下跟她姆媽一樣陰陽怪氣,天天同死人打交道,一身怪味道,哪個要同她談朋友?這樣晦氣,當心將來嫁不出去!」
宗瑛低頭尋到血管,16號針頭刺破皮膚,沒入靜脈。
透明導管有了顏色,三聯血袋在晃動中逐漸充盈。
她微微闔了眼,沒有椅背可挨,就只能緊靠著牆面,獲得一點支撐。
盛秋實推門出去,同時又關上門,與外面的大姑及宗瑜媽媽打招呼,之後無非是帶她們去樓下診室等待,免得在這裡吵到別人。
外面走廊重獲安靜,室內似有血氣流淌。
采液控制器的數字穩步上跳,實習護士取過創口貼在手臂入針處貼好,宗瑛這時說:「再給我兩個。」
實習護士這才注意到她右手傷口,於是趕緊拔了針頭纏好繃帶,將餘下的一聯創口貼都給她。
宗瑛迅速貼好,拉下袖子,起身就是一陣眩暈。
護士反應過來要將糖水給她,可她已經帶上門走了。
進電梯,下行至二樓。
電梯裡慘白頂燈照得人心慌,宗瑛索性閉上眼。「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她甫睜眼就看到盛秋實擠進來。
他伸手按到一樓:「我有個急診的會診要去,馬上就回來,你先去診室休息一下。」說著就推宗瑛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