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大伯家長大?」
「恩。」
「後來呢?」
「幸蒙學校資助去了法國,在巴黎待了一些年。」
「那時你多大?」
「十八歲。」
在不喜歡的環境裡待著,最渴望遠走高飛,宗瑛深有體會,她不再往下打探了。
這時盛清讓卻問:「宗小姐,上次新聞里的事情,有沒有給你帶來什麼麻煩?」他指的是媒體曝光她和新希關係的那一篇。
宗瑛沒有正面回答,她蜷起雙腿,嘆息般說了一聲:「睡吧。」
一個幾乎趕了徹夜的路,一個聽了整晚鬼哭狼嚎般的歌聲,又都歷經早晨數小時的煎熬,不論是生理還是精神上都精疲力盡,房間內的呼吸聲逐漸替代了斷斷續續的講話聲,外面天光始終暗沉沉的,灰白一片。
醒來已經是下午4點多,黃埔江上傳來轟炸聲,兩個人在炮聲中坐起來,都錯過了午飯。
盛清讓看一眼時間,請服務生送些食物來,隨即進入浴室整理著裝,打算吃完飯下樓赴約。
宗瑛摸了摸搭在椅子上的長褲褲腿,仍然潮潮的,但也不影響穿,趁著盛清讓進臥室的當口,迅速換了衣服。
她倒了一杯冷水,坐在沙發里慢吞吞地喝,隨即又有些焦躁地起身,摸過茶几上的煙盒,拿在手裡反覆地摩挲,最後拿起一盒火柴,打算去外陽台抽一支煙。
盛清讓仿佛早一步察覺到了她的意圖,索性拉開陽台門自己去外面避著,又轉過身講:「宗小姐請你隨意。」
他這樣做,令宗瑛更加壓制了抽菸的念頭,她決定再去喝一杯水。
她這個念頭剛起,連步子都還沒邁出去,盛清讓突然從陽台衝進來,幾乎是在瞬間撲向她,將她按在了地板上。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整座樓都在顫抖,幾秒後,又響起炮聲,近得仿佛就在耳邊。
牆灰簌簌往下掉,頂燈搖搖欲墜,過了一分鐘後,外面炮聲歇了,宗瑛一聲不吭,盛清讓牢牢地護著她,貼在她耳側一遍遍地講:「宗小姐,沒事了,沒事了。」
宗瑛在煙霧裡劇烈地咳嗽起來,盛清讓鬆開她,想找一杯水給她,但屋子裡幾乎一片狼藉。
偌大一棟建築,在經歷了短暫的沉默之後,迎來了驚慌失措的哀嚎與哭喊——倖存者手足無措地摸索下樓,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想知道該去哪裡才可以避免再次遭遇這樣的危險。
樓梯間到處散落著破碎的衣物鞋子,越往下越慘不忍睹,殘肢斷臂,橫七豎八地躺在積著厚厚白灰的地板上,空氣里交織著血腥和刺鼻的火藥味,抵達一樓,宗瑛看到一個孩子的屍體被氣流壓平,緊緊貼在了牆面上,原先雪白的裙子上滿是血污,面目已經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