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長相、還是做事的樣子,她都和嚴曼越來越像。
外婆憂心看向她扶著方向盤的手,謹慎地問:「阿瑛啊,你是不是有不開心的事情?」
宗瑛雖覺得這問題突然,但也很快應道:「沒有的。」
外婆又問:「那麼你有沒有什麼工作、生活上面的麻煩?」
宗瑛認真想了想:「有一些,但我覺得我能夠應付。」
答覆也幾乎和嚴曼當年一模一樣,可那時嚴曼說完這些,很快就走了。
外婆的憂慮由此變得更深,嚴曼的不告而別對她的打擊很大,她不願見有人重走嚴曼的老路,尤其是宗瑛。
兩個人抵達699號公寓已是傍晚,外婆回到久違的老房子,心中難免各自擁緒交織。
這間公寓曾經是她結婚的新房,她曾在這裡迎接過孩子們的降生,曾目送他們出門讀書,見證他們組建新的家庭,又一個接一個地送他們離開,後來她自己也離開了這裡,一走數年,物是人非。
外婆走到書櫃前站了許久,又越過書櫃抵達陽台,暮色里是一個嶄新的上海,與她老舊的傷感故事毫不相干。過去種種,其實對她而言,也都是年代久遠、需要節制的悲傷與遺憾了。
宗瑛站在旁邊,與她講這些天同浙江親戚們聯繫下來的情況。
她按簿子上的老號碼逐個打過去,前面幾個都撥不通,只能以後再慢慢找。姨外婆家的那個倒還有人接,但被告知姨外婆現在已隨女兒移居南京。她緊接著往南京那邊打了電話,那邊講姨外婆也很惦記姊姊,如果能見面,他們就儘早安排。
雖不能個個都聯繫上,但還有一個能立即見面,這對外婆來講,已經是不小驚喜。
宗瑛和南京那邊又聯繫了一次,兩個老姊妹隔著電話用鄉音講了半晌,忍住落淚的衝動,迅速敲定了見面日期——9月3號,周五晚上。
上海到南京,吃過午飯穩穩噹噹出發,開車上高速,抵達時正好迎接南京的落日,進入市區遭遇小小擁堵,是再尋常不過的工作日晚高峰,這是2015年的南京。
那麼七十多年前呢?導航提示還有三公里就到目的地,宗瑛望著遠處風平浪靜的高樓,制止了自己繼續往下想的念頭。
會面地點就在姨外婆家裡,南京市區一間普通商品房。
她女兒女婿置辦了滿桌子的菜來招待,十分熱情,講話都帶著一腔南京口音,只有老姊妹講的是淳安方言,她們兩個自成一個世界,日漸渾濁的眼眸皆被潮濕的喜悅包裹。
久別重逢,大多如此。
將近晚八點,住浦口的外孫一家、住江寧的外孫女一家也都陸續趕到,狹小的一個屋子一下子多了十來口人,頓時熱鬧得像過年。電視機播著當地新聞,孩子們在沙發里翻滾,有人在廚房幫工,有人在客廳擺桌……宗瑛站在一旁,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