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他分明說會在晚上十點之前回公寓,可現在天都黢黑,滿目廢墟里,卻只有根本無法辨別的遺骸與肉體。
耳畔是姚叔「這要怎麼找啊?這雨大得糊眼睛,根本看不清楚啊!」的急躁抱怨,還有廠房工人對同伴不停的呼喊聲。
不知翻找了多久,宗瑛分不清臉上是汗還是雨,彎腰低頭翻找的過程中,頭腦不可避免的充血,精疲力盡到心慌腿抖,只為一個期盼——
她希望他活著,已經不僅僅是因為擔心自己就此回不到2015年,而是單純、迫切地希望他,活著。
老天不憫,頻頻設阻。
溫度降得厲害,連風也愈囂張,雨水糊眼,雷在耳邊炸開,宗瑛直起身,一陣天旋地轉,腦子裡持續嗡鳴,睜開眼面前一片漆黑。
她隱約聽到呼喊聲,那聲音愈近,但她無法分辨它從哪裡來,更聽不清呼喊的內容。
急促腳步踏過積水和廢墟而來,到她身後,那聲音才清晰:「宗小姐!」
伴著這一聲潮濕、疲倦又焦慮的呼喊一起到的,是她熟悉的氣味,宗瑛後知後覺轉過身,閃電照亮對方大半張臉,轉瞬又被黑暗籠罩——
雷聲轟鳴中,她本能伸出手去摸,幾乎在觸及他手腕內側皮膚的瞬間,她抬手抱住了對方。
想問究竟,腦子卻混沌一片,聲音到喉嚨口也遭遇堵截,滿腔的緊張和無措驚慌無處可釋放,逼得身體發抖。
盛清讓回抱她,她脖頸臉側濕漉漉的,緊緊攀在他後頸的手指根根冰冷,鼻尖抵著他喉結,急促失序的呼吸就覆上他的皮膚——他這才感受到半縷活氣、幾分溫度。
他騰出手來捋開她額前潮濕髮絲,下頜緊抵著她額頭,安撫她的緊張情緒:「沒事了,我沒事的,我就在這裡。」
累積了數小時的過度焦慮,一時間難以平復,盛清讓鬆開手,她卻將他抱得更緊,本能地想藉此讓理智恢復正常。
頭頂是雨,身邊是風,遠處是姚叔和工人們仍在尋找倖存工友的呼喊聲,不曉得過了多久,宗瑛垂下手,失力地嘆了口氣,幾乎要癱下去。
姚叔這時候跑過來,認出盛清讓先是瞪眼驚呼:「三少爺?!你不是——」
盛清讓一時來不及和他解釋,彎腰抱起宗瑛,同姚叔講:「去開車門。」
姚叔陡回神,趕緊跑去拉開車門,只見盛清讓將宗瑛放進后座,緊接著自己也坐了進去:「回法租界的公寓。」
姚叔還沒從心慌緊張的狀態里緩過來,一雙濕手握住方向盤,車大燈轟地亮起,不曉得試了幾次,才成功調轉車頭,在泥濘道路中搖搖晃晃地開出去。
等他穩住神釐清思路,才問:「這、這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