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偉聞言站定,朝她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
這個笑容,無論是在楚清筠臉上,還是曾經名為程偉又改名月如的女人臉上,都未曾出現過。
它好像自帶著耀眼的光,看著就讓人想起希望。
「你真的不明白嗎?杏花女士,我聽說你入府之前,最擅長刀馬旦。」
杏花從被大帥帶回來,就一直被叫成「五太太」「五妹妹」「小五」,猛然聽到這個名字,甚至有些陌生。
她怯怯開口:「你……你教洋文的,還會聽京戲呢?」
「我很喜歡的一齣戲,您應該唱過。」
這句話落下,屋子裡的燭光熄滅,不知從天上何處投下兩道瑩白的光束,一道落在程偉身上,一道落在杏花身上,一段很多華國人都不陌生的西皮快板七尺咔嚓從音響中放出,在大屏幕上,像原本的電影那樣配樂。
大概是要結束了。
觀眾們還沒有從震撼中走出來,有些反應快的,在心裡想著,這個片段竟然和《長生殿》的結尾有點像,都是以播放錄音帶結束。
鏡頭裡,程偉看著杏花,抬起手,用極慢極慢的速度,系上她的兩顆扣子,不算太標準,不算太熟練,但金戈鐵馬,氣勢十足的唱詞從她口中唱出,如同金石崩裂。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
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
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付予他人。
倭寇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註:1]
杏花僵硬得像一尊雕像,照向她的那束光熄滅,唯有那束追在楚清筠身上的光,隨著她的步子踏出門外,最終,在軒窗外留下一道婀娜的剪影。
旁邊的軍裝剪影道:「站住,府中人無令不得出府。」
窗外,旗袍女子的身影拿出一塊玉牌:「我有出府玉牌,大帥讓我走的。」
軍裝剪影后退一步讓路:「得罪了,六太太請。」
燈光熄滅,聚光燈再次投下,這次的光圈很大,籠罩住了這方剛剛經歷了許多的酒桌。
大帥還趴在桌上睡覺,不知真假,女人臉上掛著淚痕,安靜地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剛剛幾乎消失的京戲伴奏卻不知為何,重新悄悄響起。
杏花嘴唇微動,雖沒有發出聲音,但聽過一段被程偉魔改過的《穆桂英掛帥》,觀眾們輕易就能看出,她是在默默唱著這段。
杏花收拾的動作突然停下,粉紅色的旗袍被聚光燈的強光照射,看起來更像是血一樣的紅色,她捏緊手裡收拾好的酒杯酒壺,不知為何怒從心起,隨著伴奏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這氣性也漸漸膨脹——
最終,伴奏聲戛然而止,與此同時,杏花,曾經大帥府里最溫柔小意的五太太咬緊牙關,手裡的杯具,劈里啪啦地扔到了桌上打鼾男人的頭上。
第六場表演正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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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領掌員沒有分心,他站起來,帶領著觀眾開始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