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在普通人身上的生理反應確實不會輕易出現在他身上,他就像是天生少一根傳導神經似的。
然而大壩雖高,卻抵不過層層推進的浪潮。
自他掀開這床鮮紅的被子時,第一波視覺畫面的大浪就打了上來,他觀察著這具不成人形的屍體,不由自主地想像著兇手的殘忍,以及受害者遭受的痛苦......如果是他呢?
逐漸地,顏束從四肢僵硬到挪不開腳步,再到心跳逐漸加速,以至於要令人瘋狂,手指幾乎顫抖......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心理徵兆尚未來得及堆積到讓人付諸行動的頂峰,就被眼睛上覆蓋的這雙手死死壓制下去了。
他一動不動,身後的氣息是熟悉的,是不難猜出身份的那位,熟悉到顏束的腦子居然還能分神,滿是血淋淋屍體的畫面便立刻切換到某個人剛剛還十分有脾氣地摔門離開。
多有趣的反差,顏束在心裡嗤笑自己,僵硬的肢體卻在一寸寸地放鬆。
直到他重新感覺到血液在身體裡流動、心臟一下又一下地跳動。眼皮上有難以忽略的溫度......顏束不舒服地眨了下眼。
裴放即刻察覺到手心裡羽毛輕輕蹭過似的搔動了一下,像是觸電一般傳到近距離的指尖,隨後遍布全身。
他心頭一跳,驀然放開了手。
而後便聽見顏束髮出了一聲鼻音,輕輕笑了下:「怎麼?是怕我補上幾刀,還是怕我吃了她?」
還有心思開這種惡俗的玩笑,看來是他想多了。
裴放的右手不自然地垂著,像是方才觸碰到什麼不得了的物件,然後脫了力。
他迎上顏束的目光,探究其中的古怪——方才他從門外看到這人的狀態,確實不太對......瞳孔收縮,臉色比牆皮還白,捏著被子的手指指節都泛了白,像是用盡了力氣在克制。
顏束在轉過身的時候,表情早就平了八九分,此時鮮少看見裴放不接話。
他抿了抿唇,問:「有煙嗎?」
「當然有。」裴放欲蓋彌彰地挑著語調,默默攥了幾下右手的五指,覺得這幾個不爭氣的東西已經恢復了行動力,這才伸進口袋掏煙,「死的是誰?」
顏束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拇指磨砂著打火機金屬外殼的花朵浮雕,在煙霧中眯著眼,挪開步子:「你自己看。」
「是她?」裴放輕輕皺了下眉,隨後表情變得十分玩味,「我說意料之中,你信不信?」
顏束冷淡地掃了他一眼:「屍體都擺在明面上,信與不信還有分別嗎?少說點廢話吧。」
屍體仍然睜大著眼睛,死前一定有不少的怨憤未平,可是這些對於死者和兇手來說,都沒了意義。
裴放走上前,把顏束扔在一旁的被子拉上來,重新蓋住了屍體。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這個血腥味濃重的房間,只留下那個短髮女孩孤零零地躺在被鮮血浸染的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