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不是你害祁叔叔的緣由,”師秉塵微微偏頭,似有意無意地蹭著他的手心,“祁叔叔是真心待我們,你不該這般折磨他。”
“是你們在折磨我。”
是這塵世在折磨他。
當年他初入江湖,又何嘗不是雄心壯志,只想為武林謀得一份和平昌盛?
他不願害人,也不願殺人,可偏偏有人要來害他殺他,眼看著結義兄弟一個個離他而去,眼看著他們死前絕望又無助的表情,眼看著曾經活生生的人只剩一塊荒涼的墓碑。
他才幡然醒悟。
武林和平不過是一個可笑的美夢,妄想和平必少不了鮮血爭鬥,儘管他仍心存善意,可在這洶湧的武林,一份微渺的善意不僅毫無用處,反而會絆住他的腳步,成為鬥爭中的犧牲品。
於是他便將那微茫的善心埋在深處,待人處事愈發圓滑,逢人皆說是友,心裡卻盤算著如何從他身上謀取利益;他行事手段也愈發雷厲風行,凡是阻擋他的必要除之後快,凡是與他意見相悖的必定活不長久。
他就這樣一步步登上了武林的頂端,一手遮覆武林,翻去他早年作惡的醜聞,清理知情的各路俠士,展露出他執掌武林後一片和平昌盛的景象。
自他成為武林盟主後,武林不見血腥,只有小幫派之間的明爭暗鬥,但這些對他來說正好可以殺雞儆猴。
他總算是做到了。武林和平,中原安定。
可是陪同他一路走來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早年的結義兄弟也只剩下一個段幫主。
段幫主對他知根知底,本也該在被清理的名單之內,可他那深埋心底的良知突然醒悟,竟讓他留了段幫主一命。
他一直以為他會與段幫主一同老去死去,卻不曾想段幫主會以自裁的方法率先離開了人世——還留下了那麼一封耐人尋味的遺書。
居然說要替他師無極贖罪?
就連如今,他的兒子師秉塵也口口聲聲說要替他贖罪。
可他身上負罪千萬,又怎能是別人能贖得清的?他又有何理由要別人替他贖罪?
這世上,比他更惡的人數不勝數,又憑什麼只要他來贖罪?他的罪是建立在武林和平之上,是他造的罪,也是他沾染一身罪孽,才得以令動。亂的武林趨於和平不是嗎?
可如今這武林卻是因他而再次陷入動盪了。
他之前尚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做錯了,如今被關在這狹小逼仄的房間,周圍寂靜無聲,只有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陪伴在此,他這才得以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