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居寒直勾勾地看著他,嘴唇直抖,“那你……會留在京城嗎?”
“說不準,也許會去申城。”何故沉聲道,“但我不會再躲著你了。”
宋居寒沉默了片刻,輕笑一聲,仰倒在椅子裡,哧哧笑了起來:“你只是度假,只是度假。”他蹭掉眼角的液體,卻越擦越多,最後泣不成聲。
何故實在受不了了,他揉著宋居寒細軟的捲髮,輕聲說:“夠了,別哭了,丟不丟人。”
宋居寒慢慢抱住了他的腰,那平素里有力的鐵壁,此時綿軟得讓人難過,但他還是用盡力氣抱著何故,就像抱著救命稻糙,啞聲說:“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何故深吸了一口氣,眼眶依然氤氳。以前他怎麼沒發現,宋居寒這麼能磨人?
“你別離開我,何故,求你別離開我。”宋居寒的聲音簡直令人心碎,“我好像著魔了……無時無刻都在想你,別離開我……”
何故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應聲而碎,跌落塵泥,消融進了大地,那大概是他封鎖自己的牢籠吧。
喜歡就去拿下,怕什麼。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卻不敢直視。
他怕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寧願選擇將自己層層壘壘的防備,隔絕一切的希望,也不願意給自己一絲一毫微弱的機會。他忍著肝腸寸斷的痛,親手掐死那一點萌芽的期許,就是因為怕,怕苦難重新來過,怕自己難以承受。
可是有什麼大不了呢,人這輩子頂天了,也不過就是一個死,他曾經願意拿一切去換宋居寒的喜歡,現在好不容易宋居寒喜歡他了,他為什麼不敢拿一切再去賭一把。
贏了,他就贏了,輸了,輸了……輸了就輸了,還是那句話,頂天了也不過就是死。宋居寒曾經說他玩兒不起,當時他不服氣,現在他也不服氣,他玩兒得起,他把命豁出去,打算再陪宋居寒玩兒一把,玩兒一把最大的,把所有的籌碼一次壓進去,壓進他一生所有的幸福和快樂,壓進他的命。
於是,何故聽著自己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嘶吼,那窮盡一切的嘶吼,到了唇邊,也不過就是一句寡淡的話:“好,我不離開。”
即便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已經透支了何故全身的力氣,更在瞬間擊穿了宋居寒的心臟。
宋居寒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何故低頭看著他,眼神複雜得讓人捉摸不透:“我不離開。”
宋居寒瞪大了雙眼。
長久以來,他做盡一切,都換不來何故一句哪怕是騙他的承諾,就如何故所說,從不稀罕騙他,因為何故的承諾,重逾千萬金,一旦立下,絕不反口。
“你說……你說不會離開我。”宋居寒摟緊了何故的腰,“你說不會離開我。”
何故輕輕點了點頭。
宋居寒猛地站了起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緊緊抓住了何故的肩膀:“這是什麼意思?何故,你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何故的身體裡已是翻江倒海,可他面色卻沉靜如湖泊:“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之所以去度假,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思考,現在我思考完了,我來給你答覆了。”
宋居寒就連呼吸都在發顫,他笑了一下,又滿臉惶恐:“何故,是我出現幻覺了嗎?”
“沒有。”何故qiáng迫自己保持著冷靜,“我給你一個,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們重新認識對方、重新接觸,然後,也許就可以重新建立感qíng。宋居寒,這次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分真心,讓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看看你值不值得我信任。”
宋居寒簡直欣喜若狂,他猛地用力抱了何故一下,激動得不知所措:“何故,何故,何故!”
說完這番話,何故感覺胸腔處的一股鬱結之氣都跟著消散了。在新加坡的那半個月,反覆折磨著他的、糾纏著他的關於宋居寒的一切,已經讓他茶飯不香、徹夜難眠。跟宋居寒折騰的這一年多時光,仿佛比他過去的二十九年還要漫長,而撥開重重濃霧,打開朵朵心結,最終抽絲剝繭呈現在面前的,還是那顆愛著宋居寒的心,那顆被他用傷痛、自卑、怨恨、理xing重重疊疊包裹起來,藏在靈魂最深處的心,依然在最難熬的日夜裡,散發著微弱卻執著的光芒。
他不知道愛一個人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全部耗光的時候,卻發現那可能是條源源不絕的水流,得到滋潤時,就如滔滔大海,受到磨難時,又如涓涓細流,可從不曾枯竭,那源自生命的最qiáng烈的渴望,從不曾,枯竭。
宋居寒瘋了一樣抱著何故不肯撒手,最後因為體力透支嚴重,在何故懷裡昏睡了過去。
何故看著宋居寒臉上未gān的淚痕,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愛一個人,就是渡劫。
第73章 最新更新
宋居寒睡著之後,何故輕輕走進洗手間,面衝著洗漱台。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的、茫然的、眼角掛著風gān淚痕的臉。
那張臉漸漸地和年少時的自己重疊了,他仿佛能透過鏡子,看到自己過去的迷惑和不安,七年了,原本他以為自己走了很長、很遠,最終發現只是圍著一個人畫圓。
他這樣一個連句qíng話都不會說的人,卻一輩子為qíng所困,真是諷刺。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洗了個把臉,努力調整好qíng緒,然後走了出去。
宋河和Vanessa都在樓下等著他,倆人分坐在沙發的兩頭,明明展臂就可以碰到對方,可那距離卻顯得非常遠。
結髮夫妻,不過如此。
這世上最薄弱的、最沒有保證的,就是感qíng,偏偏萬千白骨壘路,還是有人悍不畏死、心嚮往之。
聽到腳步聲,倆人同時抬起頭,目視著何故一步步走下樓。
Vanessa輕聲問道:“他吃飯了嗎?”
何故搖搖頭:“睡著了,等他醒了就會吃飯。”
Vanessa鬆了口氣,雙手jiāo握在唇邊,說了一串德語的禱告詞。
宋河鼻翼鼓動著,冷冷地盯著何故。
何故坐在了宋河對面,淡定地直視著他:“我這次回來,不是因為你威脅兩句,而是為了宋居寒,你用不著瞪我,如果不是你騙他說我去新加坡不回來了,他也不會鬧成這樣,你自己的兒子心理年齡有幾歲自己都沒有譜嗎。”
宋居寒那種對待外人的八面玲瓏和對待自己人的無理取鬧,是他xing格上分水嶺一般的兩個極端,宋居寒始終像一個早熟的孩子,看上去再成熟,裡面也還沒長好,總是喜歡在外面做足了戲掙足了面子,然後把頑劣的本xing留給最親近的人。
宋河眯起眼睛:“你敢教育我?”
何故冷笑:“我沒義務教育你。”當著Vanessa的面,更難聽的話他就不方便說了,“從今往後,我儘量不出現在你面前,你也儘量別出現在我面前,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利用我做的事,我們眼不見為淨,誰都舒服。”
宋河表qíng猙獰,還要說什麼,Vanessa低喝道:“宋河,我們剛才討論過了的。”
宋河咬了咬牙,站起身,整了整領帶,指著何故道:“我宋家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好自為之。”他說完,摔門而去。
Vanessa嘆了口氣:“何故,你們談的怎麼樣?”
何故沉默了一下,儘量平淡地說:“Vanessa,我決定和他重新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