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枕著的毛毯蓋到身上,正想再找個什麼東西當枕頭的時候,那邊一直安靜地睡著的元午動了動。
他趕緊停了手,怕是自己弄出了什麼動靜吵醒了元午。
元午動了一下之後又恢復了平靜,但林城步就著夜燈的光看到他睜開了眼睛,正看著船艙頂。
“我吵醒你了?”林城步很小聲地問了一句。
元午沒理他。
“我就是想找個枕……”林城步話還沒說完,元午突然坐了起來,他又小聲說了一句,“怎麼了?”
元午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動,甚至沒往他這邊看,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就那麼坐著,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發呆。
林城步只得也閉了嘴,沉默的看著他。
倆人就這麼坐著,你看我我不看你地愣著了好一會兒。
在確定元午的確是沒有理他的意思之後,林城步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夢遊啊?”
元午動了動,但依舊是沒往他這邊看,只是從旁邊的煙盒裡摸出了一根煙點上了。
正當林城步想說要不給我也來一根的時候,他突然站了起來,叼著煙走出了艙門。
是壓根兒懶得理他,還是……
真的夢遊了?
林城步有些擔心地跟著他站了起來,元午始終都沒有往他這邊看過一眼,有一瞬間林城步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個鬼。
外面還在下雨,白色的雨霧把四周變得一片模糊,除了眼前的元午,他什麼都看不清了,連水面在哪裡都分辨不出來。
元午就那麼站在船尾的棚子下,叼著煙不知道看著哪裡出神。
元午是只有今天才這樣,還是經常會這樣?
這樣是在gān什麼?
林城步不敢靠近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他身後。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元午,讓他有些茫然和不安。
外面的雨雖然沒有剛才大了,但船尾的棚子檔不住被風橫掃過來的雨霧,林城步站在艙里都能感覺到不斷撲到臉上的涼意。
沒多大一會兒,元午身上的衣服就濕了,林城步能看到他被打濕的頭髮垂在前額。
他想讓元午進來,但不敢出聲,想把他拉進來,卻也不敢伸手。
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這麼站著,盯著元午的一舉一動。
關鍵是元午也沒什麼舉動,煙抽完之後也沒有扔,菸頭就那麼叼在嘴上,很快在雨霧中熄滅了。
林城步覺得自己還好沒有什麼qiáng迫症,要不就這個半天不扔的菸頭能讓他憋屈死。
下了幾個小時的雨,水面上的溫度已經很低,林城步漸漸感覺到了寒意。
“進來吧,這樣會感冒的。”他用儘量低一些的聲音說。
但元午沒動,依舊是什麼也聽不見的狀態。
林城步等了一會兒,下了決心想要不管三七二十八,不二十一直接過去把元午拖進來的時候,元午終於吐掉了那個菸頭。
林城步趕緊讓開,給他讓出了回艙里的路。
但元午並沒有回來,而是慢慢地蹲在了船尾,用手抱住了頭。
接著林城步就在四周一片寂寞的雨聲里聽到了元午的哭聲。
他從來沒有見過元午這樣的狀態,從來沒見過元午哭,更沒想到過他會哭得這麼……痛苦。
也許是元午在夢遊,根本不知道身邊還有人,他哭得非常地放肆,沒有一丁點兒壓抑和控制。
就那麼帶著嘶吼地哭泣著,就像是忍無可忍地發泄。
林城步呆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也不敢有任何舉動,他的記憶里元午不算是個多內斂的人,但這樣像孩子一樣無助和痛苦的哭泣,也許元午並不希望有任何人看到。
他輕手輕腳地退回艙里,靠著艙壁慢慢地坐下了。
元午的煙盒還扔在一邊,他過去拿了一支點上,狠狠吸了兩口之後吐出一個煙圈,看著黑暗裡被夜燈映亮的煙霧緩緩地飄散,然後又吐了一串小小的煙圈,看著像一個省略號。
抽完了兩支煙之後,船尾沒有了讓他心疼的哭聲。
林城步轉過頭,看到元午已經站了起來,正靠在船沿上往下看著。
他趕緊跳了起來,迅速地跨出艙門站在了元午身後,雖然感覺應該不太會有人在夢遊的時候自殺,但元午現在的樣子實在也不太像是夢遊。
林城步覺得自己神經都快繃斷了。
元午沒在船沿邊站太久,也就一兩分鐘,在林城步琢磨著他如果真要跳下去自己是該直接一把摟住還是該扯住褲衩的時候,他轉過了身,徑直往艙門這邊走了過來。
林城步趕在他撞上自己之前讓到了一邊,元午視線沒有在他身上停留,直接走進了船艙,帶著一身水躺了下去。
林城步鬆了口氣,在船尾愣了能有五分鐘才進了船艙,拿過抹布把飄進來的雨水擦gān淨了。
再一轉身準備看看元午什麼狀況時,猛地發現元午正睜開了眼睛看著他。
這一次元午的視線有了焦點,清晰準確地落在他臉上。
“田螺小伙兒?”元午挑了挑眉。
“啊?”林城步沒反應過來。
“那我裝沒看到吧,”元午側過身背對著他,“你看看還有什麼要收拾的活兒一塊兒gān了吧。”
“……我就擦個水。”林城步說。
元午沒理他。
沉橋這一片的環境保護得很不錯,各種水鳥都很多,偶爾還能在東灣那邊看到翠鳥,只是水波輕輕一漾就沒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