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藍一邊跪下,幫容恬把劍帶固定在腰上,一邊抿唇笑道:“我看這個烈中流,對他娘子倒是很好的。”
烈兒嘿道:“我看我大哥對嫂子你也很不錯嘛。”
秋藍久在鳳鳴身邊當大侍女,也不是好惹的,被烈兒揶揄一句,頓時反唇相譏,“最好的是那個永逸王子才對,我記得有一次他把你帶走了一個時辰,回來的時候你連馬背都爬不上去?”
眾人一愣,立即明白,鬨笑出來。
子岩跟著他們笑了一會,向容恬請示道:“屬下清點過了,根據繳獲的名錄,越重城的將領士兵全部被俘,沒有一人逃脫。這樣一來,至少短時期內永殷王族不會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其它人都好辦,依照慣例當成戰俘關押起來。但衛秋娘是烈中流的娘子,這個女人怎麼發落才好?”
容恬問,“衛秋娘還在烈中流的廂房裡?”
“是的。”
容恬笑道:“那我們就先去認識一下這位美麗的女將軍吧。”
領著眾人,氣定神閒地走了出房。
快到烈中流的廂房,從廊下遠遠看過去,可以瞧見房外佇立著幾個被容恬調遣過來看守的侍衛。據說一夜都待在門外的烈中流反而不見蹤影。
侍衛們見容恬出現,正要行禮,被容恬輕輕揮手制止了。他命令秋星等不要跟來,只帶了鳳鳴一人走到窗外,悄悄往裡張望。
“沒什麼好說的,”衛秋娘冰冷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你出賣我,出賣越重城,出賣永殷。我真恨透了父親,竟將我許配給你這麼一個混帳東西!”
她坐在chuáng邊,兩手都被麻繩從背後捆住,已經沒有能力再痛打烈中流。
容恬和鳳鳴心下瞭然,都暗道:怪不得烈中流敢進房,原來母老虎綁起來了。
烈中流的臉經過一夜熱敷,仍然腫得厲害,額頭和下巴上都有挨過拳頭的痕跡,原本還有幾分英俊的臉現在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他試探xing地靠近繃著臉的衛秋娘,訕笑道:“娘子,你不要生氣……”
“我怎能不生氣?”衛秋娘一聲怒喝,把正想悄悄湊過來的烈中流嚇退了一步。
“好,好,你愛生氣,儘管生氣。但不要氣壞了身子……”
衛秋娘對於他的討好無動於衷,冷著一張清秀美麗的臉,不屑道:“烈中流,你少給老娘嬉皮笑臉,這可不是把你打一頓,或者趕你出家門就可以消氣的。你這是叛國!今生今世,休想我原諒你!你走!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娘子,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再也不想聽你那些什麼立國謀略……”
“鹿丹死了。”
房內的空氣猛然凝結。
正怒到極點的衛秋娘像被人當頭淋了一盆冰水,整個人都呆住了,良久,才用微弱的聲音問,“你剛剛說什麼?”
“鹿丹死了。”烈中流臉上訕笑的表qíng消失,眼眸顏色微微深沉,“這個消息已經逐漸在十一國傳開,很快,連越重這樣閉塞的小城也會得到消息。”
“死了。”衛秋娘眼中恍然一陣空dòng,像驀然沉入了一個遙遠的回憶中,很久都無法自拔。不知靜了多長時間,才緩緩嘆了一聲,“他終究還是熬不過去。死了也好,這樣痛苦,活著有什麼意思?你不要太傷心。”
她剛才對烈中流破口大罵,毫不留qíng,此時低語一句“你不要太傷心”,卻大有qíng意。
鳳鳴在窗外和容恬互相jiāo換一個眼色。看來這對夫妻,和鹿丹大有淵源。
他們應該是永殷人,怎麼會和東凡的國師扯上關係呢?
只聽烈中流道:“自從知道他死去的消息後,我總會qíng不自禁地想起他曾經和我說過的那些話。秋娘,我們新婚那天,鹿丹連夜秘密來賀,和我們高飲夜話,你還記得當時他說過什麼嗎?”
衛秋娘不知是否又想起了他gān的壞事,不願回答,抿唇不語,目光轉向他處垂下。
烈中流本來也不指望她搭話,低沉地回憶道:“他說十一國不斷紛爭超過百年,到如今天下一統已成大勢,誰也阻止不了。東凡註定遲早被消滅,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看著利箭從很遠的地方she來,明知道自己即將中箭,卻沒有閃躲的能力。那是一種痛苦又漫長的絕望。從他決定留在東凡王身邊的那一刻起,這種已經預知結局的絕望就不曾離開過他。”
烈中流臉上一貫的不羈放dàng,仿佛被滂沱大雨滌dàng過,沖得一絲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旁人無法理解的沉鬱和痛苦,“聽說他在臨終前,勸東凡王將東凡這個國家獻給了容恬。鹿丹,鹿丹,天下只有你才有這樣的睿智,這樣的膽略。可惜,蒼天卻待你如此不公。”
衛秋娘默然。
兩人在房中無語良久。衛秋娘才開口道:“就算他說的不錯,天下遲早要被一統,那又如何?難道所有的人都應該學他那樣,把自己的國家雙手奉送給容恬?又或送給離國若言?如果看到他國qiáng大就貪生怕死,跪地投降,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永殷是我的祖國,我絕不會看著它被他國威脅。容恬要吞併它,我就把劍對著容恬;若言要敢覬覦,我的劍就指著若言。就算丟了xing命,也在所不惜。”她自從聽聞鹿丹的死訊後,怒色已經稍有迴轉,但這番話緩緩道來,一字一句都異常清晰,更顯得斬釘截鐵,堅定毅然。
烈中流“唉”地嘆了一聲,撩起下擺走前,像是打算在衛秋娘身邊坐下。
衛秋娘霍然轉頭,瞪著他道:“你敢過來?”鳳目生威。
有了這極凌厲的一瞪,因為鹿丹而變得低沉窒息的氣氛才總算有所緩解。
烈中流只好停住腳步,攤手道:“不過來就不過來。只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衛秋娘別過頭哼道:“你別再想用那些漂亮的言辭打動我。你暗通敵國,把越重城拱手送給容恬,以為說幾句話就能哄得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