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沒開燈的房裡,李殊和沈宜游抱了一下。
沈宜游穿著睡袍,李殊的手隔著輕軟的綢緞,按在沈宜游溫暖的脊背上。
隨後李殊提著行李袋,下了樓,走出了酒店大門。
這天是陰天,六點鐘沒有陽光,十二點鐘也不會有陽光。
熱風從不知哪一個角度吹來,將屬於破曉時分的模糊的痛苦卷到李殊身旁,他的疲倦避無可避地暴露在空氣里,但他照樣沒有睡意。李殊的思維遠落後於時間增速,反覆停留在沈宜游昨晚給他的頰吻。
司機為他打開了車門,副駕駛的艾琳·菲爾頓降下了車窗與他道了早安。李殊坐上車,冷靜地打開電腦,開始熟悉接下來的路演。
李殊沒有再打開沈宜游的任何視頻和照片觀看,他專注於工作。
快到機場時,艾琳給了他一個小盒子。
李殊接過來打開,看見了他做了很久的,沈宜游沒有帶走的紅色繡線荷包。
緞面上修著李殊手制的圖案,他參考了部分網絡圖片後,在建模軟體里花大時間製作的可笑的刺繡,李殊調了許多次每一根繡線的曲度。
李殊扯了扯荷包的線,他很想知道沈宜游碰過嗎。
沈宜游仔細查看了嗎,覺得李殊做得怎麼樣,他有沒有想過不如將荷包留下呢,還是在確認不對以後,就沒有再碰了。
荷包的出現讓李殊無法投入工作了,他放棄了繼續,從電腦里調出他戀愛三年的飛行記錄,還有沈宜游來找他時發給他的,被他記錄在備忘錄里的每一個航班號碼。
他查看自己和沈宜游戀愛的證據,查看這些非常安全的、難以用意志磨滅的數據記憶。
三年來,李殊共計有六百多次距離有長有短的飛行,在S市的公寓裡住過大約六十晚。
沈宜游來找過他五次,在舊金山逗留共計四十三天。
李殊對沈宜游的了解比沈宜游所以為的更多,他知道沈宜游的畢業學校,認識沈宜游的至少三位校友。
知道沈宜游的父母的居住地在離他們昨晚住的酒店大約八公里的地方;知道沈宜游不喜歡首都;知道沈宜游討厭一個人待著,他的無效社交是一種自我保護方式(李殊自以為可以替代他們,遺憾的是沈宜游並不希望他這麼做)。
知道沈宜游經常做出很隨便的選擇,視之為一種冒險,知道自己應該因此而感到慶幸,因為李殊本身,就是沈宜游冒險中最任性與不計後果的一件。
轎車緩緩經過清晨的高架橋,天色漸亮了,但行車燈仍然白得晃眼。李殊往後靠在椅背,看周圍與他們同行向前的各色車輛。
首都二環高架像永動機的機芯,車流在二十四小時又二十四小時中永無止境地奔涌。
李殊忽然發現自己想不起碰到沈宜游之前他是怎麼生活的,他只記起有沈宜游存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