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青燈,一碗冷茶,四周鴉默雀靜,小林子困得直打瞌睡,半開的門板突然“嘎吱”一響,小林子一下驚醒了,他抬頭一看,一個高大的男子,手裡抱著個人,那人身上裹著條大袍子,臉也被遮住了,身型看著比那男子要小上不少。
他們又走近了些,小林子認出來了,這高大男子是之前住過二樓上等廂房的客人。
前天他來住宿時,也是小林子帶這他上樓的,小林子印象很深。這位高大的背劍的大俠是傍晚到店的,帶著一個細皮嫩ròu的小少爺來,那小少爺臉色發白,身上有股怪味兒,半個人靠在大俠身上。兩人要了一間一張chuáng的上等廂房,走上樓時走到一半,小少爺還是給大俠抱了起來抱進房的。
他們昨兒個一早就離了寶昌客棧,還問小林子寶昌府哪裡有賣馬車的地方,像是趕路要去什麼地方。
就是不知為何,今夜這位大俠又折返了回來,又不知他懷裡抱著的這個人,是不是前天和他一起來的那個小少爺。
大俠依舊要了一間上房,讓小林子送一桶熱水上來,這會兒大傢伙兒都睡了,熱水早已經沒有了,但大俠看著委實叫人不敢拒絕,小林子只好去後院看看還有沒有人醒著的。
謝西槐窩在盛凜懷中,身上酸得想哭,盛凜的大袍子罩著他,他眼前一片黑。
小二隔著他不遠與盛凜說話,袍子下的謝西槐身上沒有一塊好皮ròu,全被盛凜弄得紫紫青青。若不是那蠱的反應實在太過qiáng烈,謝西槐真要懷疑中蠱的人究竟是他還是盛凜了。
與小二要了熱水,盛凜把謝西槐抱進房中,放在chuáng里,掀開了罩在他身上的袍子。
盛凜背著燭火,謝西槐看不清他的表qíng,只聽盛凜低聲道:“還疼麼?”
“疼,”謝西槐聽著盛凜中氣十足的聲音就氣不打一出來,張嘴剛想埋怨他,卻發現嗓子gān得快發不出聲音了,只好說:“好渴。”
盛凜回身給謝西槐倒了杯茶,扶著謝西槐,將茶杯遞到謝西槐嘴邊餵他喝。謝西槐不願叫盛凜喂,接過了杯子偏要自己喝,可他喝得急,手想將杯子斜過來一些,又沒掌握好力度,一下就把水全倒出來了,半杯水沒進嘴的水淋了他一身。
謝西槐聽盛凜在那兒像是嘆了口氣,想到就是因為下午晚上被盛凜折騰,才手都抬不起來的,心中怒火更盛,可他又沒力氣再說什麼話了,只好抓過盛凜的手,咬了他一口,以示憤怒之心,但他咬得也不重就是了。
盛凜的手還要提劍護他一路進京呢,也不能真傷了。
謝西槐咬了一半就卸了力,盛凜沒被他咬疼,便捏了捏謝西槐的臉,問他:“又怎麼了?”
謝西槐適應了屋裡的光,便看清了盛凜的表qíng,盛凜臉色依舊淡漠,可是又好像比以前要不一樣了。
是因為他們肌膚相親了嗎,謝西槐心裡總有一些疑惑。
雖然知道盛凜是不得已才為他解蠱,但做了這些事qíng,應當還是與別人不一樣了的。盛凜與謝西槐,比與別人或許都要熟悉一些了,他的手碰過了謝西槐的身體,兩個男子行了有悖人倫之事,哪怕是同chuáng異夢,到了京城就再無瓜葛,也終究不同了。
“不同”二字在謝西槐心裡激起了些水花,他現在孤苦伶仃,盛凜像他的浮木,要載他去對面真正的孤島上去。
這浮木大卻又很滑,謝西槐牢牢攀著,還是溺了多次的水,他的心裡那麼不甘心,總也想去攀一攀別的浮木,看是否能回到他出生長大的那片平原上去,卻不曾想,若是他回去了,那片豐饒富美的平原,是不是又會化為另一座孤島。
謝西槐恍恍惚惚地想著舊事,想起娘親去君山前對他的叮囑。
商靈不再年輕了,卻還是很美,美得凌厲,舉手投足都帶著驕傲的銳氣,只有看著謝西槐的時候,才會變得絮叨溫婉。
她拉著謝西槐,說了一大堆話,謝西槐都忘了,只記得商靈最後看著他yù言又止,撫摸著他的臉問他何時才能長大。
謝西槐那時候一點不懂凡塵俗事,還不願承認自己就是小孩兒脾氣,一拍桌子道:“本世子沉穩得很,我看已經是全府最穩重的人了。”
商靈笑著去捏他臉,被他一跳就躲了開去。
這場景近在眼前,又遠得像上一輩子的事qíng一般——謝西槐離家太久太久了。
謝西槐的前十八年快樂無憂,什麼都有,前些日子從邯城出來往京城去,有盛凜護著,也沒真的吃什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