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莽撞的。
可他豁出去了。
只是为了去赌那个微小的可能。
十六岁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
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也就不害怕失去。
若是他会错了意,无非也就是被拒绝。
但是万一成了,可就平白得了一个媳妇了。
莽撞的代价大不大?
自然是大的。
会被挨板子唐小棠当时是没想到的。
每一下都打到肉里,伤到筋骨,疼得死去活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刮风下雨也是疼得能令他脸色苍白,浑身冒冷汗地在床上来回打好几个滚。
甚至直到现在,这腿也不能完全算是好利索了。
若是时间能够重来,唐小棠还是会那么莽撞,还是宁可挨那一顿板子。
那些苦换得小玉哥哥的现在,他觉得值。
太值了。
他等了那么,吃过那么多的苦,还赔上两条腿,才终于把身旁之人的手给牵上了,他舍不得松开。
当然,他也不打算松开。
他的手还拽着小玉哥哥的手腕。
但凡站在二楼的人不是皇帝,唐小棠准能牵着谢瑾白的手,两人手牵手,走到季云卿的跟头去。
看谁膈应过谁。
偏偏,眼前的人是个皇帝,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唐小棠不知道自己应该拿出什么姿态才是对的。
本来他在楼梯上,小皇帝在楼梯口处,目光这么睨下来,那是真正的属于一国君主的居高临下。
唐小棠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握住谢瑾白手腕的那只手。
心里不舒服是自然的。
不舒服就不舒服吧。
毕竟现在拽着小玉哥哥手腕的人是他,要是比不得劲,指不定小皇帝心里头比他还不得劲。
按说,他一个升斗小民,忽然间见到天子,应该是要紧张的。
他应该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头并没有太多紧张。
按照规矩,他是不是得当即叩头跪拜?
可他们已经上了几个阶梯了,就这么下跪下来,是不是也不大合适?
十七岁的小公子,到底比十六岁的小公子思虑得要多。
不能再冒冒失失的,至少不能牵连了自己身旁的这个人。
谢瑾白的手动了动。
唐小棠以为谢瑾白要松开他的手。
他能理解。
撇去小皇帝这个旧爱的身份,当着帝王的面,他们两人这么勾勾缠缠的,确实也不太庄重。
唐小棠没想到的是,谢瑾白却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就这么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直至上了二楼走廊,谢瑾白才松开唐小棠的手。
下跪,行君臣礼,臣谢怀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小棠有样学样,草民唐未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却是难得没有结巴。
出息了啊,唐小公子。
嗯,忽然很想小玉哥哥这么夸一夸他来的。
想余琢、萧子舒则跪在一楼楼梯口处,向帝王请安。
季云卿藏在袖中握紧的拳头,就没有松开过。
他瞧着双双跪在地上,向他请安的谢瑾白以及陌生少年,不知怎的,心里头竟升起一股这两人在成婚,而他是个证婚人的荒谬之感。
嫉妒。
生平第一次,季云卿尝着嫉妒的滋味。
他是帝王。
哪怕因为他母妃的出身,他在后宫一度过得十分艰难,他也从未嫉妒过他的那些兄弟。
因为他是太子。
他知道,无论宫中那些人如何瞧不起他,欺凌他,这天下,迟早会是他的。
他日,他终究会加倍奉还之。
生平头一次,季云卿对一个少年产生嫉妒之感。
方才谢瑾白同唐小棠十指交握的那一幕,灼痛季云卿的眼。
季云卿到底是个帝王。
即便是内心如何思绪翻涌,面上始终是君王的高贵与疏离。
他声音清稳地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
谢皇上。
唐小棠同谢瑾白两人齐齐从地上起身。
起身时,唐小棠眼前不知怎么的,有些晕眩。
其实,他先前从马车上下来时,也有瞬间的头晕。
不过他当时没在意。
大概是因为担心了一宿,没怎么合过眼,觉没睡够的原因吧。
唐小棠并未太过在意。
楼下地上,余琢同萧子舒也先后起身。
平安是随着季云卿一起出的房间。
他垂着眉眼,心中却是担忧不已。
四公子太狠了。
当着万岁爷的面,同那少年这般亲密。
盼着谢瑾白平安回来的不止唐小棠一人。
眼下人终于回来了,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似隔了千万山重。
季云卿问出身为君王最为关心的问题,见到谢大人平安归来,朕心甚慰。如何?可成功剿灭那些山匪叛军?
谢瑾白拱手,幸不辱命。
前尘今朝,为了能够手刃严虎,他不知研究过多少次扶风县的堪舆图。
扶风县的山峦,河道,他只需要闭上眼,便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严虎率残余山匪将船开进扶风城外的芦苇荡中,以芦苇丛作天然的掩护。
谢瑾白一面命令弓箭手射箭,制造出追击假象,一面派水性好的人,潜伏入水中,凿穿严虎等人的船只。
深秋的河水,刺骨严寒。
许多人落水后,为能够上岸,便主动投降。
原本想要在那么多只船只当中找到严虎的那一艘,并不容易。
严虎寨的二当家史志高主动找上的谢瑾白。
一脸的血,手里头拎了个什么东西,问先前朝廷的招安还算不算数。
这事谢瑾白做不了主,直言需要禀明朝廷。
那史志高也干脆,坦言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若是那招安还算数,他甘愿在朝廷谋求个一官半职。
谢瑾白点头,表示自己会如实上奏。
史志高于是将手一扬,什么东西被抛至谢瑾白的脚边,投诚礼。
谢瑾白打开,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是严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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