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用手把李淮從身後兜到身前,仔細看了看,笑道:「淮兒肯定是做了什麼頑皮的事,說出來,讓母后評評理。」
李淮背過頭,朝李凌冰鬼鬼一笑。李凌冰立刻做出求饒的動作。李淮得意地搖頭晃腦,微笑著回答皇后:「其實也沒什麼。這是我與姐姐的一個小秘密。」
皇后用手指敲敲李淮的臉,一抹笑意在眼底盪開。
李凌冰鬆了一口氣。
一時間,宮室里的三個人都在笑。
在李凌冰的一生中,如此輕鬆愉悅的時光少之又少,更何況母親弟弟近在眼前,她六親緣淺,分外貪戀。
嚴克是趁夜離開家的。
他現在叫儼四,祖籍洛北,出身耕讀之家,剛行次冠之禮,去淮北服軍役。他此刻已出元京城,騎在騾子上,往黑暗的官道深處鑽。騾子前面掛著一盞燈,燈火照映在黃土夯地,森森一柱人影,蹄子聲「啼噠啼噠」迴響在耳邊。
嚴春騎騾跟在儼四身後,依然在抱怨自己不能用真名去保家衛國。
儼四已經懶得同嚴春再解釋一遍。
嚴春本名高雨,高氏在門閥林立——隨便在大衢大街上拉一個人就是世家子弟的兩京一文不值,但在軍中,他高氏的名頭可是能砸死人的。
嚴春的大哥高晴,軍功赫赫,是我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上將軍。
嚴春要是頂著高雨的名頭去參軍,等於在告訴世人,他鄧國公的小兒子偷跑出來當小兵了!
少年人貪軍功,想要揚名天下,青史留名,他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嚴克又不是呆的!
儼四想起與嚴老夫人的惜別場景。
母親破天荒地說了許多他所不知道的事。他是母親五十多歲才生的孩子。么子呱呱墜地,她便求父親,這個孩子不能再送到戰場上去。
父親答應了。
但他不答應。
母親只拋給他四個字:「四子盡去。」
儼四以前讀詩書,讀到「無定河邊骨,春閨夢裡人」,想男人在前線打仗,女人在家裡想男人,是一樁詩人想像的酸事。
車轔轔,馬蕭蕭,壯士豪情上雲霄。
才這是他一個男人所能想像的場景。
但母親的話,卻如細雨,慢慢滲進他心裡。
原來春閨里的女人,不只是妻子,也有思念兒子的母親。他以為自己掙脫不了的是父親,卻從來沒想過,洗手為他做湯羹的母親,也是一座溫柔的山。
儼四去淮北的路上路過玉京城。
嚴春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問:「公子,咱們進去嗎?」
儼四沉默一陣子,回答:「別叫公子,我現在是你兄弟。春兒,咱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