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鳶從馬車裡鑽出來, 手中還抓著一片金葉子, 「你去哪裡?不出城了嗎?」
那人睨一眼崔文鳶, 嬉皮笑臉問:「君侯,成親了?好福氣, 人不風流枉——」
嚴克把刀橫到那人下巴, 手抖一抖,利刃出鞘,斂出寒光,「玩笑歸玩笑,女人家不是給你調笑的!」
那人尷尬笑笑, 頭晃過刀,「君侯真是憐香惜玉。」
兩馬一車行到街口。
嚴克對崔文鳶說:「姑娘, 我們就此別過。謝謝你一路照顧,日後若是遇到什麼困難,可來玉京城找我,嚴某力所能及,願報你的恩情。」
崔文鳶藏在車簾後面,「你給得已經足夠多了,我想要旁的,你也給不了。你放心,我不會來找你。」她頓一頓,「你真的不回東海去嗎?那裡比京城美,人也和善,我在那有一爿繡莊,可以過上安生日子。」
嚴克牽動韁繩,掉轉馬頭,跑過馬車之時,拋出一句話:「姑娘,走了,但願我們不再相見。」
嚴克與公子入了一家酒樓,豪飲幾斗酒後,他從公子嘴裡套出很多話。
他是誰?
他終於知道了。
但定州侯嚴克只是一個陌生的身份,如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被人強行套在頭上,內里卻是空的,任憑他挺胸直背,就是撐不起來。
他還沒能找回自己。
嚴克向公子打聽李之寒的事。公子起先不明白他說的是誰,提到是嚴家娶的新婦,公子才滔滔不絕說出玉璋公主的遭遇。
公子縱然是紈絝,也免不了罵一句:「公主遠嫁,使我中州男兒臉上無顏色。」
嚴克聽完,仰頭灌下一杯酒,站起來,問:「哪裡能找到那個韃靼人都善?」
公子喝得醉眼迷離,反手撐在地上,「此處不遠有座賭坊,那個韃靼九大王最喜濫賭,這個時辰,你一定能在那找到他。」
如果他還是君侯,必然深思熟慮,徐徐圖之,然後以暴制暴。
但他不是君侯,只是這中州故土上一個最微末的乞丐——他為心事而痴狂,甘心為報國而拋頭顱!灑熱血!然後,依然是以暴制暴!
嚴克尋到公子口中的賭坊,走進去,第一眼就瞧見那個都善——不用他人多言,嚴克就知道是他——放眼整個賭坊,唯有這些韃靼人穿著異族服飾,束著異族髮式,舉手投足之間惹他莫名生氣!
都善是這群人中最惹人嫌的!
賭桌邊擠滿了面紅耳赤的人,他們將空氣攪得又混又濁,每一張臉都是滾燙而癲狂的,吆五喝六,瞪著桌上那些冰冰冷冷毫無生命的物什。
都善在搖骰子,賭桌周圍太熱了,他褪下一隻袖子,綁在腰上,橫出一條筋肉虬結的粗手臂,雙手包住骰盅,放到耳邊,邊聽邊搖邊喊。
所有人都在探頭望那骰盅。
嚴克繞到後面,取下刀,用刀尖破開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