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寒說:「止厭他對我很好,比我對他好上一千倍、一萬倍。」她感覺到嚴懷意在發抖,怕妹妹睡夢中著涼,給她披上自己的被,一埋首,卻見懷意臉上青白一片,正悄悄把臉埋在被子裡啜泣。
之寒輕拍嚴懷意的背。
一屋子嚴氏女人,都在哭。
嚴老夫人嘆氣,「我自己的養的兒子,我自己知道。他要是做出躲女人後面的事情來,我必然不認這個兒子。你是自己跑回來的。克兒在定州一定急瘋了。」
之寒苦笑,
果然是一個門裡走不出兩家人,黑沃的地里才能結出臉盆大的南瓜。
之寒說:「夫人說得沒錯,他現在——怕是恨死我了。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會把你們平平安安帶到他面前。」
嚴老夫人突然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盯著之寒,「你動作要快!克兒是不會坐以待斃的,在我們說話的功夫,他可能已經追來了。他絕不能入京!」
「那好,我們——」之寒從榻上支撐起身子,把腳放到地上,重心才移到腳,身子就滑脫下去,被嚴懷意單手拉住。
嚴懷意的臉埋在被子上揩一揩,抬起頭,對之寒說:「四嫂,你再歇一歇,你騎馬騎得脫力了。咱們明夜再走。」她頓一頓,瞧出之寒臉上的疑惑,補道,「你沒闖進來之前,母親已經做了安排。所有能使上的人手與我一同衝出去,去截住四哥。四哥不能回來。」
之寒訥訥問:「那老夫人吶?」
嚴老夫人道:「喪事總要有嚴家人來主持。再者,嚴氏上下兩百三十四名男女僕役中,有願意去定州的,也有不願去的,又多得是老幼婦孺,我不能棄他們於不顧。」
家族猶如根系,是一條根上長出的交錯枝丫,皆是你牽扯我,我牽扯你,從來不是孑孑然一身的事。
嚴克要反,談何容易。
嚴老夫人問嚴懷意,「懷意,母親同你說過的話,都記住了嗎?」
嚴懷意站起來,淚痕在她臉頰乾涸成鹽霜,她腰背挺直,嗓音中還有少女的稚嫩,卻異常堅定,「母親,我記著。我不是嚴氏親,不必遵循嚴氏祖訓。我只有母親、四哥……」
嚴老夫人高聲呵斥:「錯了!」
嚴懷意的身子矮下去,聲音變小了些,「我只有四哥和四嫂,我嚴懷意一輩子只為家人而戰!」
之寒愣住。
嚴老夫人對之寒道:「孩子,我替二子放你自由。父母之命你們已經有了,剩下的一切和克兒攜手掙回來吧。」
之寒搖頭,「我留下。」
嚴老夫人道:「孩子,你留下,他必來,兜兜轉轉,不是又繞回來?」她將嚴潛的牌位放到案上,左手的佛珠掛在上面,走過來,蹲下身子,「現在,你和懷意都好好睡覺。母親守著你們,像小時候一樣,哄你們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