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忱跑向一匹馬,跳上去,拉韁繩奔起來,朝嚴懷意伸出手,「懷意,上馬,收兵!」
嚴懷意被拉上馬,從重重韃靼兵陣中往回沖,縱使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喊:「軍士們聽命!收兵!回城!」
轟隆隆——
收兵的號角聲響起。
嚴懷意的淚終於落下,將謝忱的道袍沾濕。
定州被圍這一個多月,她幾次出戰都是大勝而歸,本該意氣風發………本該一戰功成………
謝忱將韁繩塞到嚴懷意手中,「懷意,勝敗乃兵家常事。」他頓一頓,身子向前倒去,趴在馬脖子上,「回去,靠你了。」
風吹乾嚴懷意臉上的淚,涼颼颼的,刺辣辣的。
韃靼兵在後面追得急,又砍殺了不少定州軍士。
城門緩緩打開。
這扇門本該迎來凱旋之軍。
嚴懷意咽下眼淚,下馬,命人清點兵和馬的數目——一半,他們折了一半的兵。
嚴懷意將謝忱交給軍醫正,快步上城樓,舉目眺望城下之景。
韃靼兵如潮水一般向後退,有人在屍骸間掠奪戰利品。他們時不時彎刀下刺,奪去一些人在這人世間呼出的最後一口氣。
他們死前會看到什麼?
被同伴所丟棄。
被敵寇的彎刀扎入心臟。
六千餘名戰士的屍骨就堆在城下,他們——甚至不能去為壯士收骨。那紅艷艷的是血肉,黑沉沉的是殘甲,白茫茫的是人骨。天邊金烏漸漸沉下,韃靼人的營帳里篝火璀璨,夜幕低垂,冰冷的黑霧從遠處的黑山與漹水漫過來,淹沒了那些在北地寒風裡凝成冰的屍骨。
薛平走到嚴懷意身邊,雙手揣在袖中,書生袍的袖子寬大異常,在風中獵獵飛舞,他神色凝重,道:「小將軍,天底下沒有永不覆滅的王朝,也沒有不打敗仗的將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嚴懷意雙眼赤紅,「還不夠好。如果是四哥,他一定早就破了白汗王的兵,把他們趕回鬼鄉了!」
薛平嘆一口氣,心想,少年心性極鋒利,也最易折,但願她能熬過去,站起來,再出鋒,「嚴將軍,我要回兵府衙門了。」
嚴懷意道:「我還需處理軍務。先生醫術高明,治虜疫為眼下重中之重,若是空出手來,請務必幫我看看小謝哥哥的傷。」
薛平點頭,「我有一件緊要的事與君侯夫人說,等交代清楚了,我就去為謝小哥診傷。」
薛平沖回兵道府衙門,進到二堂內,見君侯夫人靠在扶手椅上怔怔出神。林崢也沒有算帳,捧著一碗涼掉的茶,一口口小呷。丹橘側著身子,在偷偷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