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闈偌大,與外界相隔,劉公公想了許久都不知該怎麼得知題目。況且他一個奴才,不老老實實侍奉主子,反而去打聽朝堂科考一事,難免招致不必要的懷疑與責打。
林妃聖眷正隆,打聽考過的科舉試題應該輕而易舉,可劉子淳不會去找她。相反,他其實一直刻意躲著林妃與含章殿的其他宮人。不是因為記恨或不滿,而是萬萬不能讓陛下知道阿致姊姊與劉家的人還有牽扯,他不想拖累阿致姊姊。
阿致姊姊如今身居高位還有了公主,應當是放下了兄長吧。劉子淳心中酸澀,卻也為林致過得好而欣慰,儘管他這破敗身份遠不配替一宮主位欣慰。
他百般猶豫,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去弘文館求了長寧郡主,郡主答應得爽快。他原想著能聽到一兩句策論詩賦的題目就知足了,誰曾想聞昭穗直接給他拿來了兩頁的考題。
「也不是我的功勞,你要謝就去謝崔解元吧,這是他寫的。」聞昭穗實話實說。
崔解元?劉公公一怔,意識到是誰之後既惶恐又愧疚,連忙向聞昭穗道歉。郡主跟崔修遠之間有那層過節,卻還因他這奴才的妄念去找了崔修遠。劉公公恨不得回到請求聞昭穗之前給自己兩巴掌。
「公公不必如此,舉手之勞罷了。」聞昭穗打住他的賠罪,眼睛牌匾後的御道,岔開了話題:「若是多年後能被放出宮,你有何想做的嗎?」
宮女到了二十五歲便可以被放出宮嫁人,而內侍往往要等到五十歲。這是個遙遠的終點。
可劉公公聞言瞳仁一亮,小心翼翼抱著兩頁解元親書的考題,表情靦腆:「倘若真有那一日,奴才想……做個教書先生。」
這是比五十歲放出宮還要遙遠的事,劉子淳的另一層奢望。哪怕被人踩在地上,青白的面龐摩挲棱磚,磕出一道道暗紅血跡,他還是……舍不下那份讀書立命的貪念啊,劉子淳心中苦笑。
此生應當再沒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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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午膳,慶陽面露喜色,就連弘文館滋味平平的飯菜也多吃了幾口。
皇帝昨日在早朝昭告群臣立六皇子池奕烺為太子,聖旨已下,六皇子不日將入主東宮。群臣叩拜,高呼陛下聖明,只是這官帽掩蓋下幾人真心、幾人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聞昭穗笑笑,張口問道:「我上午還見六殿下在學堂里,這會兒子怎的沒在膳房,是回去了嗎?」
「他在外頭餵魚呢,都要當太子了,還是貪玩。」慶陽倚在軟枕觀摩著自己紅艷艷的丹寇,一掀眼皮懶懶道:「不過今日母后就著人來收拾阿烺在學宮的東西了,冊封禮過後東宮會延請翰林院那些人來教授阿烺儲君之道,應是不會再來弘文館了。我這皇弟,才與我當了幾個月同窗便走了。」
這樣的話,那以後估計就難見到池奕烺了,聞昭穗意識到了這點。但她並不覺得池奕烺是單純為了玩而去餵魚。
午膳過後,她並未在弘文館後院的廂房小憩,而是去了前面的小湖。
池水上架著一座拱橋,漢白玉欄杆刻著龍鳳浮雕,欄杆後站著一個小人兒,遠遠瞧著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