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辰垂眸看他,平淡的声音里泛着寒意:你是何物?
解嶙躺在地面上,眼睛被太阳刺得睁不开,勉强掀开一条小缝,看着瀚辰漠然的眉眼,惨然一笑,真的和上辈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上一世他也渡了河,只不过那时他还年少,满腔热血,凭着一颗赤诚之心行走津川,即使处处碰壁,被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也有一个狂妄却简单的愿望,并努力付诸行动。
那时的他,纯粹干净,过河的时候,水质清澈无杂,也正是这极端的至纯至善,才让瀚辰帝君注意到了他,主动和他搭了话。
瀚辰声音轻缓,问他:你是何人?
他答:帝王台与君山,蛇妖解嶙。
他的答话清脆明亮,像是盛夏里炽热的阳光,又像是春雨之后新生的绿叶。
解嶙眸光闪烁,这一世,瀚辰不待见他竟然到了直接问他是何物的地步。
也对,他双手染血,早就不干净了。
解嶙仰头看着瀚辰,吞下满嘴的血腥味,艰涩道:帝王台与君山,蛇妖解嶙。
事物运行脱开既有的轨迹,这让解嶙有些不安。
瀚辰沉吟:与君山蛇妖?
话里语气的转折让解嶙的心一刹那间就提了起来。
解嶙正忐忑着,却没料瀚辰竟直接蹲下了身,抬起手指直指他眉心,眉头紧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瀚辰的手指冰凉,力度虽不大,但解嶙却觉得自己一颗心脏快要跳出体外去了。
奇怪瀚辰松了手,沉沉地注视着他,泾水突生异象,于你一人身上而生出双重极端,你可知晓原因?
解嶙道:不知。
瀚辰逼视着他,这种眼神让解嶙非常不安,但就在解嶙紧绷的那根神经线快要断掉的时候,瀚辰突然收了视线,转而问他:你从出生起就在与君山上?
解嶙疑惑,却也如实回答:是。
修行多久了,年岁几何?
初生时受高人点化,开启灵智,修行到如今已经四百七十年了。
不知是不是解嶙的错觉,他觉得瀚辰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眉头似乎舒展开了点。
瀚辰话锋一转:你所求为何事?
解嶙心中起疑,他总是觉得瀚辰不会就此放过这么罪孽深重的自己,但既然瀚辰这么问了,他便撑着身体起来,忽视心中的不安,把自己来这的原委同瀚辰讲了一遍。
瀚辰听完,脸色并无变化,他摊开手掌:把天征借我一看。
解嶙不敢说不字,他从后背的剑袋里取出天征,送到瀚辰面前。
瀚辰帝君的眼睛一瞬就紧盯着天征剑柄上的凹槽不放了。
瀚辰一针见血:无悲天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解嶙抿唇:帝君可否指点一条明路?
瀚辰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声音也显得飘渺遥远了:你若真的想唤醒这柄剑,去阿弥天罢。
解嶙猛然抬头:帝君这是何意?
阿弥天有一神物唤浩海宸星,也许能唤醒你的剑,只是阿弥天十分看重这样东西瀚辰说完,停顿了一下,才道,我会给你一个信物,能助你进入阿弥天,之后,便要靠你自己的造化。
上一世也是如此,瀚辰在看到他的剑之后直接给了他信物,叫他去阿弥天寻找浩海宸星。但有一点,上辈子他没有注意,这辈子却是想忽略也忽略不了了。
为什么瀚辰帝君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天征缺少的眼是浩海宸星?要知道,全津川的人都知道浩海宸星绝非俗物,能与其结合的器物也定然非同小可。上辈子也正是因为解嶙夺走阿弥天浩海宸星的消息传了出去,他的天征才被一众人给惦记上了。解嶙他是活了一辈子,又与意图抢夺天征的人斗了一辈子,才知晓天征集天地日月的精华,已拥有了接近神器的力量,威力无穷。瀚辰帝君只是草草扫过一眼锈蚀的铁剑,是从何而得知的这些信息?
解嶙掩去闪烁不定的目光,拼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激动万分:多谢帝君指点!
瀚辰抬眸,轻扫他一眼,但仅是这一眼,解嶙就有一种自己被洞悉了的错觉。
他的伪装,他的心思,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
帝君还有何事?
瀚辰道:无事,去罢。
解嶙依言照做,却在转身之后步子还没迈开的时候,又听见瀚辰一声冷冽的且慢。
解嶙转头看他。
瀚辰道:我观你魂魄有异,却又找不出异象在何处,倒是有趣。
解嶙垂眸,心道:躯壳里的芯儿换了一根,若有异象,恐怕也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灵魂配上一个生机勃勃的躯体,格格不入。
瀚辰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倒有一杀伐之器颇为适合你,只是,事到如今,它始终缺一颗眼。
这是上一世帝君赠予他的仅次于天征的一件法器,主杀伐。
解嶙:帝君您有何吩咐,直说便是。
瀚辰抬手,直指解嶙心口:我要你的护心鳞。
第6章 护心之鳞(二)
每一条蛇的七寸之处都是它心脏所在的位置,若是这处受到伤害,则是致命的,因此在七寸之外,会有一片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鳞片。
名为护心鳞。
护心鳞在拔除之后还能再生,只不过生长的速度极为缓慢,看身体的恢复情况,最快也要数月才能长出一片完整的新鳞。
如今瀚辰将要走他这片护心鳞,为他炼制一个专属于他的杀伐之器。
解嶙一点犹豫都没有,向瀚辰道了谢之后立即就解开衣服,将手探到心口那里。
单薄的身体裸露在泾水河畔微凉的风里,可以清晰看到,在他的心脏处,有一块半个手掌般大的黑色鳞片,犹如未绽放的花朵那样,覆盖在冷白的皮肤上,保护着脆弱且不堪一击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