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人馬如同螻蟻一般散在廣闊的大地上,層層迭迭,仿佛要將偌大的平原城給啃噬掉。滔滔的戰意,迫使得城上的每一個守兵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緊張。這城下,號稱萬餘人馬,他們的領兵將軍正是陳諾。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陳諾所率領的隊伍如同推土機一般,碾壓著一座又一座城池。貝丘、靈縣、高唐,如今,殺到了平原城下。
「咳、咳!」
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心虛,單經看了城下一眼後就不敢再看了,轉而問身後士卒:「求援的人馬可派出去了?」那士兵立即向他回稟:「將軍放心,求援人馬已經在路上,想來不數日之間便可有消息了。」單經點了點頭,同時囑咐一聲:「加緊巡視,不可給賊人以有趁之機。」陳諾大軍一到,他就連一場戰都沒有打,將兵馬收攏進了城內,閉門待援。
單經交代完,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前方數里處有一座小山丘,山上有樹,在此清晨太陽剛起之時,散發出一股股霧露之氣。然而,那霧露之氣中忽然一閃,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閃動。只一眼,讓單經看來輕咦一聲,不由一皺眉,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什麼也沒有看到。他身後的士卒看他如此古怪的舉動,也是奇怪:「將軍,你怎麼了?」單經沒有回答,以為是錯覺,也就徑直下城去了。
那對面山丘頂處,有一塊大石,大石之上,陳諾盤腿而坐,正做著呼吸吐納的動作。這套功夫還是于吉交給他的,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是嚴格按照于吉的吩咐,早晚各做一回。剛才所發出的閃動,卻是陳諾無意間引動的。說起來,于吉交給他這套吐納之法,簡單一點說就是教其利用自然之力,引到入身體,使其壓迫、吞噬他體內的另外一念魂魄。
這些日子以來,陳諾每做一回,只要到一半時,他內里就會生起一股無形的暖烘烘之氣。而這股氣息就像是陽光一樣,灼熱照耀著。而每當此時,那體內另一念魂魄總是受不了這種氣息,不免要掙扎一番,卻是痛的死去活來,有如拷打。每『拷打』一次,陳諾同時也不得不忍受它所發出的悽厲叫聲。當然,這種叫聲只在他腦子裡產生,外面倒是沒有感覺,只是會閃出一些光亮出來。這光亮,有如一道人影衝出陳諾頭頂,仰頭咆哮。但咆哮不可聞,就連影子也是散在清晨的霧露之中,並不清楚,形同雲霧,一般肉眼難見。而在經過一次次的『拷打』後,那廝本來強大的魂魄,在一點點受到摧殘後,這個時候它對陳諾的驚駭之意更甚,畏之如虎,自然再也不敢輕易試圖反噬於陳諾。白日之煉,算是壓制之法。
至於晚上,面對的是月光,產生的是陰寒之氣,這個時候,陰寒之氣每每侵蝕進那念魂魄里,如蟲咬一般,將這念魂魄一寸寸的咬噬掉。日子一久,陳諾也就明顯感受得出,那念魂魄正在逐漸的殘缺、縮小。當然,被咬噬的對方魂魄,則同時轉化進他的魂魄之內,不斷強化,加強他自身魂念。而這,也就是此法的築基之境中的第一境,培元固本。吞噬對方魂魄,加固自身魂念。等到將體內的這念殘魂徹底吞噬,徹底煉化之後,相信也就可以開啟築基的第二境補虧復壯,乃至第三,第四,第五境之回龍秘訣、爐火鑄、幻影劍法。
他相信,按照這個吐納法練習下去,他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夠徹底將體內的這念殘魂完全吞噬,收為己有。而一旦將殘魂收拾乾淨,這具身體才能說是他真正所擁有。陳諾在經過一番『拷打』,將體內的殘魂摧殘到羸弱之後,方才緩緩吐了口氣,睜開了眼睛。早上的功課算是完成了。他一站起來,吸了吸大山周圍的草木之氣,頓覺神清氣爽,撐了撐懶腰,方才從大石上站起。放眼望去,對面的平原城,如一座四方形的盒子被他收入眼底。陳諾嘿然一笑,嘴裡念道:「單經啊單經,你倒是聰明,我來,你一刀一槍都不敢接就回城裡縮著去了,想必是要等候公孫瓚的援軍吧?哈哈,我倒要賭一賭,你幾時能夠等到公孫瓚來。」
他身後,有典韋等親自護法。典韋看到陳諾行功完畢,走上前來,向陳諾拱手道:「主公,趙雪將軍問可否對平原城展開進攻了?」陳諾一笑,說道:「打吧!不給他點厲害看看,還真讓他做了千年王八!」
陳諾圍攻平原城的消息傳到了渤海的公孫瓚帳前,當然,與這個消息同去的還有劉備丟失高唐的軍情。
公孫瓚看到平原被圍,劉備出走,眼睛是瞪得老大,咆哮而起:「混帳!什麼!又是那陳諾!」
那帳下站著的公孫范,看到公孫瓚神色不對,立即走上前來,向公孫瓚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了?」公孫瓚不說話,將密函交給他看。公孫范快速的掃視了一眼,臉色跟著一黑:「什麼?劉備丟失了靈縣、高唐,如今陳諾又派兵圍攻平原?這……這……」公孫范嘖嘖兩下後,想到了關鍵,一抱拳,說道:「大哥!請給我五千兵馬,弟這就去馳援平原!」公孫瓚盯著公孫范看了一眼,突然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陳諾非是善輩,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去只怕不是其對手,白白枉自送了性命。再者,我與袁本初在渤海一戰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我這邊且力敵不住,若是分兵,不但不濟事,只怕還要著了對方的道兒。難!難!難!」
公孫瓚聲若洪鐘,這三聲『難』有如霹靂,公孫范聽來身子一顫,也立即清醒過來。他想到了之前在廣川時他是怎麼敗給陳諾的,他想到了界橋一戰,白馬義從是怎麼徹底覆滅的。他膽顫一陣,不敢再說。轉念又問:「以劉備的人馬尚且被陳諾耍得團團轉,最後兵敗而走,如今平原城內人馬不過三千,糧草只怕也是供給不了一時,若我等不派出救兵,只怕難以維持……若是讓陳諾也占了平原,隔絕我軍與青州之間的聯繫,則對大哥來說只怕更加不利吧?」
公孫瓚搖了搖頭:「平原的安危乃是維繫青州穩定的關鍵,可也不是絕對。如果有得選擇,我當然是不會將其置之不理。然而,然而目前形勢已經不利我等,若我等強行分兵,不但不能救平原之圍,只怕同時增加自身危險。當此之時,只能是棄車保帥,放棄平原……」
「什麼,放棄平原?」公孫范還以為自己的聽錯了,不由揉了揉耳朵。
公孫瓚看了他一眼,說道:「兵法有言,合則利,分則散,既然平原已經不可保,那就丟給他好了,只要將齊國保住了,我公孫瓚在青州的基業便是不散!哎,說起來,都是我當初心太急了,在沒有穩固冀州的基礎上,便將人馬強行分派出去,想在青州來個四面開花,準備一等拿下了冀州,將青州連成一片,則我公孫家基業也就算是穩固了。可,可誰知界橋一戰,我軍一陣大敗,以至鬧得如今局面,被袁本初頂在家門口了卻毫無還手之力。如今倒好,眼看著好不容易將青州之地收入囊中已是一半了,突然又被袁本初調回陳諾那廝,被他一陣廝殺,害得我青州人馬四潰,就連那劉大耳也是無濟於事。既然陳諾要平原,那就丟給他好了,想老夫將劉玄德還有單經兩部人馬都加入齊國,憑藉田楷這麼長時間的經營,想必也能抵擋陳諾一陣。只要我這邊尋機反勝袁本初,騰出手來再對付陳諾不遲。」
公孫范聽公孫瓚前後一說,也只能吞了氣,說道:「看來也只能是如此了,希望陳諾那廝得了平原後,莫要不知進退再犯齊國的好。」
同時,陳諾攻下高唐、靈縣,逐走劉備,兵圍平原的消息報到了袁紹案前,袁紹帳下諸將自不免各懷心思。有眼紅耳熱的,有真心敬服的,只有袁紹乾笑兩聲,說了些體面的話,也就散帳。
回到帳下,袁紹沉默不語,帳內一時陷入冷靜之境。
「將軍,逢紀大人求見。」
「傳!」
逢紀進帳來,一眼就看出了袁紹的眼色了,只不說破,故意說些渤海目前的狀況,為袁紹分析兩句。等聽逢紀大致說的差不多了,袁紹早已是急不可耐的向著逢紀低聲說道:「這陳然之,實在讓人頭疼,使人難安!」
逢紀眼睛一轉,低聲笑道:「袁公不是一直頭疼青州之事嗎,如今青州有陳然之在,袁公你自不必操心了,如何反而頭疼起他來了?」
袁紹鼻子一哼,說道:「當初我因為陳然之斬殺了西涼張濟三將,怕他在偃師做大,這才商議出『調虎離山』一計,將他的根本從偃師徹底拔走。如今他襄助我兒,本是權宜之計,只他半月不到就連下了數城,每戰必先,威望日積。反是我兒跟在他屁股後面亂轉著,倒像是個傀儡了。如此長久下去,這青州縱然是打下了,到時成就的是他陳然之的威名,我兒這個刺史豈不是反要受制於他,將來我如何控制得了他?」
逢紀一笑,點頭說道:「原來袁公頭疼的是這個問題,好辦!如今平原被圍,想也用不了多久陳然之就可將其拿下了。既然平縣縣城都打下了,大公子也就有了根本,到時也就不必害怕不能一步步蠶食青州。如此,能夠利用到陳然之的地方也就不多了。既然這樣,他陳然之能夠扶持大公子,難道別人就不能嗎?」
袁紹聽出味兒來:「元圖你的意思是再次調走陳然之?不行!若將他調走,只怕不好安排,放在別處我又不安心,放在帳下……只怕他又撿了便宜,跟我部下爭這渤海之功……」袁紹話剛剛一頓,逢紀立即笑道:「不須這麼麻煩,陳然之還讓他在青州繼續呆著好了,倒是袁公可以再派出一支人馬輔助大公子,這樣大公子手上也就有了兩隻臂膀,不怕事事依賴於陳然之一人。」
袁紹眉頭一皺:「二桃殺三士!元圖你的意思是再派一個人去,與陳然之爭功?」
逢紀點頭道:「差不多這個道理,到時只要有這個人在旁制掣,他陳然之再大本事也只怕頭疼不過來,還哪裡有心思再立新功?」袁紹聽來,連捋鬍鬚,點頭道:「這一招倒是不錯,不過……」袁紹眉頭一皺,看向逢紀,「當初我兒性命是陳然之在黑山時所救,我兒對陳然之可謂是信任有佳,而這次讓陳然之輔助於他不是我先提出來,倒是他先有求於我。本來這件事情是有利於我的,我也就順水推舟答應我兒。只是現在看來,我兒對他如此信任,就算是給他再派出去一個助手,只怕他也未必肯用,到時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逢紀說道:「袁公所說在理,故而此人……一,要有威望,二,給他以臨事決機之權,則不怕不能起到制衡作用。」袁紹想了想,問道:「然則何人合適?」逢紀說道:「如今渤海戰場處於僵持階段,這時候這邊的將領實在不好任意抽調。不如……不如就用淳于仲簡,袁公你看如何?」
「淳于瓊?」袁紹一愣,隨即一點頭:「說起這個傢伙,倒也用得,他昔日與我同為西園八校尉,董卓之亂便追隨我到此,一直在我帳下效力,威望也足。只是,仲簡他此時好像在黎陽守著,這黎陽又是我鄴城南面門戶,實在不能輕易調動,若他走了該以何人鎮守?再說,這陳然之曾經過黎陽一次,回來就罵仲簡是『烏巢酒徒』,如果將他兩人放在一起,只怕要打起來,更加不妥吧?」
逢紀笑道:「這個袁公放心,想來陳然之也不是魯莽之人,更何況,袁公要的不就是此人與陳然之不和麼?要是派出的是一個和事老,那才不好呢。至於調走淳于仲簡之後,將軍不如請張郃張儁義鎮守此地。」
袁紹聽來,眼睛一轉,說道:「張儁義這些日子以來倒是頗立了些功勞,可是這廝我用著畢竟還不放心,想想他是陳然之當初勸降過來的,我就歡喜不起來。若是此時將他調離渤海,倒是可以省了我許多煩惱。只用他在黎陽守些日子,等到我平定了公孫瓚之後再將他調走,換上可信之人也是不無可以的,元圖所言正是。」頓了頓,又道,「只那陳然之畢竟是青州督軍,青州以下人馬名義上皆歸他管制,若調仲簡過去,又該如何安排?」
逢紀一笑:「這簡單,可再設一監軍,監青州兵馬,可有臨機決斷之權。如此,陳然之事事都要受制於監軍,還用怕他麼?」袁紹聽來,甚是滿意,連連點頭道:「青州監軍?青州督軍?哈哈,這兩個職責雖然只差一字,但若給『監軍』以臨機決斷之權,他陳然之便如一隻螞蚱被繫上了線,再也蹦躂不起來了。哈哈哈,有意思,就按照元圖你說的去做!」
逢紀笑眯眯的,站起了身子,拱手道:「諾!」
走出帳來,望了眼帳外高天,逢紀輕嘆道:「陳諾啊陳諾,非是我要跟你過意不去,實在是……我若不能為袁公分憂,則我自身都失去作用,何談其他?」逢紀甩著袖子,往前走去。
就在袁紹與逢紀密謀調淳于瓊去青州赴任之時,那平原縣城內,守將單經也已經接到了公孫瓚的密函。
單經只看了一眼,整個人身子一怔,半天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