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北門,其實陳諾也不完全指望能打下,不過是抱著試試的態度。只是沒有想到,他不試則罷,一試居然就成功了。所以說,能從賊人北門突破殺入城中,也實在是無意為之,僥倖僥倖。現在說來,陳諾仍是不免得意,兩個人說著說著笑了起來。陳諾又道:「當然啦,若非典君你沉得住氣,跟田楷一直耗了下去,否則焉能趁著賊人混亂之際,將他一把給拿了?」
典韋搖頭道:「說起來,這事也是玄得緊啊,雖然他們因為主公你人馬殺進來,軍心不穩,人馬四走,但田楷身邊到底還是有些心腹之人的,當時我衝出去,如果不能出其不意,速戰速決,焉能將其一舉制服?」陳諾也是點頭:「所以說典君你的膽子大著呢!」說到這裡,典韋放下酒盞,說道:「可是主公,我們有如此戰功,卻被袁本初他逼到如今境地,韋實在不甘,替主公你不平!」
陳諾一笑,也放下了酒盞,說道:「不平?這人間不平的事情還少嗎?典君,你給我記住,沒有什麼逼不逼,我們如今的退卻,只是為了將來更好的進攻。別人的逼,只能讓你發現更好的自己,努力去做更好的自己,如此而已!」
「呃。」典韋抓了抓腦袋,說道:「主公你的話好深奧,韋一時不懂,但韋相信主公你這麼做,一定是有主公你的道理。」陳諾一笑,說道:「也不須你明白,我們做了就好。」典韋想了想,又道:「對了,我們這次來臨菑不知主公準備呆到什麼時候,我們的兵馬可還在北海呢。」
陳諾聽來,一下子被他提醒了,立即道:「我差點忘了。本來我來臨菑只為了距離田楷、孔文舉他們近點,以便在他們出現緊急情況下好伸手拉他們一把,稍稍指點一下。可如今看來,既然袁本初派了我賢弟過來,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雙方就這麼一直打下去,找到時機,我也要準備出山了。如此一來,兵馬還留在北海著實不合適,你明兒就讓人通知陳榮、張晟他們幾個把兵馬都拉到這邊來吧,不過千萬要注意,不能太過招搖,以免為他人起疑。」
典韋一點頭,說道:「主公放心!」
這之後幾天,陳諾安排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開陽那邊,臧霸接到陳諾的緊急密函,也是立馬警醒過來,暗道:「是啊,我道陶謙這傢伙怎麼回事呢,如何打著打著突然又不打了,完全不像是他的個性啊。若不是陳侯及時提醒,我還迷糊著呢。」他想到這裡,也立馬派出人去跟闕宣接觸,表示只要陶謙若再起兵打他,他立馬攻他後方,絕不饒他。闕宣那邊的回音好像並不是那麼積極,倒是讓臧霸更加的提心弔膽了。為了不讓賊人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加緊修葺開陽城的同時,日夜訓練人馬,並征補士兵。
另外,高順臥病在榻,本一直擔心著陳諾的安危,想著傷好後去尋找陳諾。此時因為陳諾又到了一封書信,心知陳諾應該是安定了下來,不必擔心,也就按照陳諾當初的意思,安心的養傷,暫時呆在開陽城中。
開陽這邊就這樣,另外,當初跟隨陳諾去北海的那支人馬,在接到陳諾調兵往臨菑的命令後,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拔寨,往著臨菑趕來。至於泰山一部人馬,因為跟外間隔開,雖然多日按兵不動,人心不免有猜忌,但好在有趙雪他們鎮壓著,所以一時也不會有事。倒是陳諾因為典韋說趙雪瘦了,他心裡擔心,寫了一封書信給她。書信到了趙雪手裡,趙雪一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下來。
「大哥哥原來沒有忘記雪兒,他既然特意寫信告訴雪兒平安,雪兒是不是也要寫封信回他呢?」當然要,她心裡在告訴自己的同時,也已經提筆了。但寫沒兩字,心裡又道:「糜貞那丫頭因怕我太過擔心大哥哥,留下書信一封,說是帶著她那小弟弟出去找他去了,我在信中要不要告訴大哥哥呢?」
想要告訴,又突然頓筆了:「還是不要告訴吧,若是大哥哥知道交代我看好糜貞那丫頭,如今被她跑了,還不要百般數落我?倒是讓她自己找到,自己跟他解釋。」趙雪這麼一想,也就將糜貞攜帶陳到出走一事故意在信中沒有提到。她這邊做好書,讓人送到了臨菑城,呈於陳諾處。
陳諾其時正在淄河邊,舉著一根竹竿,學姜太公釣魚呢。當然,人家姜太公的鉤子是直的,是專門釣人的,他的鉤子是彎的,老老實實釣魚的。釣了半天,魚沒有釣上來兩條,人就犯困了,打起了呵欠。長長的一聲呵欠打完,眼睛裡已是眯著淚水,擦拭乾淨,看看魚鉤半天不動,心裡就開始不耐煩了。
整天的忙於處理各種大事小事,好不容易調整出半天時間來放鬆放鬆,沒想到,放鬆的目的沒有達到,恍然間又被他想到那些繁瑣的事情,便已經沒有了釣魚的興致了。乾脆放下竹竿,無奈笑道:「看來我這人真是勞碌命啊,工作工作勞碌,休息休息不好,當真要命!」突然耳朵一動,已經察覺出身後像是來了一人。
這人不會是典韋,典韋不會這麼冒失,也不會刻意將腳步聲放低。不知為何,聽著這輕盈的腳步聲,讓陳諾不覺想起了這些天來,曾出現在他窗外兩三次的黃影人。這黃影人每次都在深夜時試圖接近他,只是每次無外乎都被典韋的武衛營暗哨及時給發現,將其驚走。為此,陳諾就開始好奇了,是什麼人要找他,為什麼不敢光明正大的登門求見?但好像,這人對他似乎也並沒有惡意,要是有惡意,有幾次下手的機會,也足夠他用的了。既然這人沒有惡意,又三番五次的來找他,陳諾倒是想要見識見識,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是以,他在這之後故意吩咐典韋等人,如果這人再次靠近,可先不用驚動他,放其進來。
如今,這人都走到他身後不過丈許的距離了,而典韋以及武衛營暗哨都沒有出來阻止,看來是黃影人到了。
陳諾頭也不會,重新拎起釣竿,輕輕一嘆,說道:「閣下三番五次試圖接近鄙人,不知是否有教於鄙人?今兒既然來了,有什麼事情不如現在就說了吧,我在這裡洗耳恭聽。」腳步聲在半丈的距離停了下來,那人用著警惕的眼神看著陳諾。眼看陳諾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卻能猜到來者何人,那人也是微微一愣,手按著佩劍,說道:「有教不敢,就是請你跟我走一趟!」
「是女人的聲音!」
陳諾心裡剔然一驚。雖然他見過兩三次她的影子,但都是迷糊在黑暗之中,實在沒有辨別清楚。沒想到,找他的居然是個女子。只是這女子的聲音好是熟悉,好像是哪裡聽過。他頭還沒有回,說話女子已是身子一動,帶著霍拉的風聲往前逼來。
「來者止步!」
就在女子說完話,準備搶步上前,伸手來抓他時,卻被一道刀芒從上而下,轟擊過來。女子反應也是極其的迅速,在刀芒未到的那一刻,立即是將身往後長退,退在丈許之外,腰中劍拔了出來。就在她長身而退時,其實耳邊已經發覺了身後的動靜。等到她腳下一停,她身後的密林里也已經出現了十幾條好手,拿著森寒的兵刃,將她退路封住。而在她的前方,刀光帶下一個鐵塔般粗壯的漢子,將她與陳諾隔開。
凌空封住她前進道路的,自然是典韋。典韋若不是得到陳諾的命令,不許傷人,否則在她靠近的那一刻,早已經暴起一刀揮到來人身上了。女子看了看左右情形,知道此時想退已經是不可能了,反而大著膽子,將眼睛掃向陳諾,說道:「我只不過是想請你跟我走一趟,何須如此大動干戈,有必要嗎?」
典韋鐵塔般的身軀被陳諾輕輕推開,陳諾抬起頭來,就要看看來人的面目。然而,不看罷了,一看,整個人愣住了。黃裳衣,妙齡少女……他的思維跟著回到當初的黑山腳下。
黑山腳下有那麼一座孤零零的驛站,一如當時孤零零的他。而就是這麼一座小小的驛站,卻讓他躲避了一場風雨,讓他感受到了這一世的第一縷陽光。在那個黑屋裡,有一個小老頭,他會喋喋不休的追憶著當年驛站的忙碌,述說著大漢的繁榮;還有一個身著黃裳的少女,她會叫那小老頭是爺爺,然後熱情的將他請進去,燒火給他取暖。
可是,因為他當時的迷茫,沒有在那裡逗留下去,更沒有跟他們過多的交流,在天亮時,他就起身走了。他來時,來得匆忙,黑夜裡並沒有注意到黃裳少女的臉,不知她的容顏。他走時,也是走得匆忙,更是無心觀察。只是他好像記得,黃裳少女曾在夢中,夢笑了,似乎還……還傻乎乎的問了一句,「你真好看,你會娶我嗎?」
他只當這是一個懷春少女的夢,並沒有去想到他來時,少女看他時一顆心都是蓬蓬欲動,顯然是對他有了好感。可惜,他並不知道,他就這麼匆匆的離開了黑山腳下的這座驛站。只是他最後還是趕了回來,發現這裡並不太平,路上都是死屍,想要通知他爺孫兩。然而,無巧不成書,偏偏這時候一幫人馬殺到,一把火將驛站燒了,老頭被人殺了,連她,也不知是死是活。
風消雲散,時過境遷,有多少日,陳諾懷疑她或許是死了,此生應該是不會再見到她了。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尋找仇家,替她報仇。可惜,轉移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仇人的蹤影並沒有。反而,因為此去長安,半途中,被他遇到一個身著黃裳的姑娘,立即讓他追了上去。可惜,雖然是追了上去,但因為當初他並沒有看清驛站下的那位少女的樣貌,所以也無法確定當時眼前的黃裳少女,就是他要找的那個,而她又不承認,是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如今,離開多月不見的她又再次回來了,就站在他的面前。
黃裳衣動。在這一刻,陳諾完全可以肯定,眼前的這個黃裳少女,正是他要找的那個裳兒,一定不會錯。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他尋找多日的黃裳女,沒想到他會送到自己面前,也實在是大出陳諾預料了。看到她,仿佛怕被她給跑了,心口也是劇烈的跳動著。一時間,陳諾居然忘記了說話。
黃裳女,看看陳諾盯著她不停的看,心裡也是怒了。她的柳眉,跟著豎了起來。心裡雖然怒,但不知為何,怒氣就是聚斂不起來,剛剛有了那麼一絲,突然又跑了。她在問自己:「這人……雖然不停的盯著我看,著實可惡,可我為什麼就是恨他不起來?我好像對他,仿佛有種熟悉的感覺。可是這種感覺……」
感覺怪怪的,怎麼也想不起來,更加無法形容。
陳諾仍是沒有開口,不停的盯著她看,仿佛不從她臉上找到那種熟悉的感覺,確認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人,便是不罷休了。陳諾這個表情,倒是讓站在旁邊的典韋尷尬臉紅。典韋故意咳嗽兩聲,說道:「主……主公,這小姑娘該是如何處理,請主公示下!」陳諾身子一震,似是被他的一句話給拉回了現實中。陳諾恍然發現剛才自己的表情實在太過了,都盯得人家姑娘柳眉倒豎了,怕是嚇著了人家。
他頓時猛的一陣乾咳,連連搖手,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典韋沒有明白過來,以為他搖手的意思是不需留下她了。他雖然不解,也立馬照辦,喝令:「主公吩咐了,不留活口!」他此令一出,站在黃裳少女身後的十幾名好手也立即動了起來。其實,要說起來,黃裳少女反應還真不賴,典韋一開口,她就知道要說什麼了,不等對方動手,她已經是搶先發難,舉著劍搶攻陳諾,想要先拿了陳諾以挾制眾人。
然而,陳諾身前有典韋站著,她身子一動,典韋就已經拎著刀子衝上去,大喝一聲:「賊徒放肆!」轟然一刀,往著黃裳少女當胸劈去。黃裳少女眼看偷襲不成,再要上去,只怕就要被對方一刀給劈了。趕緊是叱喝一聲,將劍往典韋刀上迎去。刀劍相交,瞬息間交了數個回合,只聽叮咚之聲不絕入耳。倒是那些從身後逼過來的十幾條好手,他們心知有典韋出手他們也沒有插手的機會,只好是在後小心的掠陣,封住黃裳少女的退路,不讓黃裳少女有逃走的機會。
這一突然的變故,倒是讓陳諾瞬間錯亂了。這典韋在搞什麼,在沒有明白他意思的情況下就動了手,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傷了黃裳少女怎麼辦?好在這黃裳少女似乎身手不錯,以輕盈飄逸的身法,居然跟典韋對了數個回合,且並不見下風。陳諾這時腦子裡不禁想了:「看不出裳兒她功夫還不錯,可是當日我並沒有發現她會武功啊。」
他這時又在告訴自己,他跟裳兒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了,或許她有什麼天大的機遇也不一定。既然典韋一時也要不了她的命,他倒是想要借著典韋的手,看看她到底學得怎麼樣。但同時,他也知道典韋這傢伙一認真起來就不得了,他剛才既然會錯了意,以為他的命令是要殺了他,怕他若是當真了,真的下了死手那就不好了,連忙又在外圍提醒了典韋一句:「典君不可傷她!」
典韋聽陳諾這麼一吩咐,也只好是長聲答應了。倒是黃裳少女聽來,不但不領情,反是鼻子一哼,叫道:「你這個鼠輩,我來是找你的,你躲在他後面算什麼意思?」
被她這麼一說,陳諾倒是氣勁上來,叫道:「典君你閃開,讓我來收拾她!」他手也癢了,倒要親手向她討教討教。只是他還沒有準備好,人家典韋也是個老實人,叫他閃開,他立馬收到閃了。等到陳諾反應過來,卻發現,人家一劍往他脖子上一放,瞪視著他:「看我幹什麼,還不老實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