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顾元白道。
薛远硬着头皮,不松。
顾元白双眼一眯,薛远余光瞥到他的神情,头皮发麻地多补了一句:这里人多,我怕你走丢。
就牵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薛远的手心已经出了汗,汗意黏腻,掌心贴着掌心,脉搏都能碰到一块儿。
顾元白乐了,我走丢?
薛远道:说差了,是我会走丢,您得看好我。
之后,不管顾元白说什么他都不肯松手,手掌如同铁烙的一般。步子还越来越快,后头跟着的人被挤在层层人群之外,大声喊着顾元白:老爷等等小的们!
薛远当没听见,握着顾元白东钻西窜,很快就将一群人甩在十步之外。
直到看见一个卖糖人的摊子,薛远才猛得停了下来。
顾元白差点撞到他的身上,黑着脸道:薛九遥!
薛远指了指糖人:想吃吗?
顾元白一眼看去,被吃得勾起了兴趣,上前问道:老人家,你会做什么样的糖人?
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颇为自得道:这位公子,老汉会得可多了,你要让我说,我掰完手指也数不清。
顾元白笑了,指了指薛远,他能做出来吗?
老人家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把薛远打量了一下,肯定地点了点头:能!
那就做一个他,顾元白掏出几个铜板,故意道,来个猪耳朵。
薛远一怔,忍俊不禁。
老人家接了钱,勾着焦黄香甜的糖丝在竹签上上下飞转,不过片刻,竹签上就出来了一个高头大马长着个猪耳朵的男人。
顾元白接过糖人,朝着薛远阴森森一笑,然后咔嚓一下,一口咬掉了整个糖人的脑袋,不错。
薛远顿觉脖子一凉。
两个人离开了糖人摊子,薛远听着他一口一口的咬碎着糖人的咯嘣声音,身子也阵阵发寒,圣上,别吃了,甜着牙。
顾元白道:你叫我什么?
薛远一噎,改口道:元
顾元白笑眯眯地看着他。
薛远咽了下去,低头在他耳边道:元爷,白爷,听小的的话,求求你了,别再吃了。
顾元白也不想吃了,他看了一眼糖人:还剩一半。
薛远二话没说,立刻接过送到了自己的嘴里,吃完后将竹签一扔,终于又空出了手来。不忘换了另一只手去牵顾元白,这只手怎么这么冷?
顾元白挣了挣手,没挣开,索性将薛远当成了暖手的手炉,是你的手太热。
薛远傻笑两声,我多给你捂捂。
吃完了糖人,一路又是炸鹅肉、葱茶、馓子泡汤,各式各样的小吃香味勾人,顾元白这才是真实意义上的第一次逛了古代人的夜市,胃口大开,又去吃了春饼、李婆子肉饼和灌汤包,吃灌汤包的时候小心翼翼,皮薄肉汁多,轻轻提起,一吸一吃,鲜美得顾元白整整吃了两个。
他每样只吃了一两口尝尝味道,不敢多吃,生怕吃饱了就没法继续吃下去。还好薛远的胃口奇大无比,一路走过来,他解决了八成的吃食,还是一副不动声色,不见饱意的模样。
在吃了一个小得如婴儿手掌大小的四色馒头之后,顾元白甘拜下风地认输,最后再来一个糍粑糕,我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薛远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遗憾神色,圣上这一饱,他就吃不到圣上尝过的东西了。
两人去买糍粑糕,站在摊子前往街尾一看,顾元白不禁咂舌,这一路走来也有半个小时的功夫,但看上去他们在这一条街上还未走过三分之一。
薛远接过两个糍粑糕,这一个糍粑糕也就一指的大小,如年糕一般柔软,糍粑中间还夹着一颗红彤彤的大枣,带着股清淡的甜味,不腻,倒是解了之前吃的那些东西的腻味儿。
顾元白慢慢地吃着,终于从小吃上腾出了眼睛,看了看路边的玩物。
但他的余光一瞥,却在前方不远处见到了褚议。那小童被人背在身上,面色红润,乖巧又兴奋地笑着,一口小米牙还有一个缺口,他正四处乱瞅着,突然眼睛一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同顾元白对上了眼睛。
*
侄儿,褚议不由拉拉身边人的衣袖,侄儿!
褚卫回头看他,眼中柔和:怎么?
褚议小声地不可置信道:我看到了圣上啦!就在我们身后!
褚卫心中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去。
可万人来来往往,花灯挂了满天,重峦叠嶂之间,他没有看到圣上的影子。
*
黑暗的小巷,糍粑糕的香味在周身弥漫。
外头的街道喧闹无比,时不时还能听到宫里的人对薛远破口大骂的声响,可几步远的巷子里,安静、沉暗,只有呼吸声和水流潺潺。
顾元白只觉得转眼之间他就被薛远拽进了巷子里,薛远在他身前,嘘了一声:圣上别去找褚大人。
顾元白的声音里透着火气,朕什么时候要去找他了?!
消消气,薛远低头,情不自禁靠近了顾元白的脖子,低声哄着,吃饱了就生气,对身子不好。
顾元白偏了偏脖子,黑暗之中只觉得脖颈一烫,有一只手摸上了顾元白的右耳,顾元白知道他在摸那个红色印子。
心里的火气又升了起来,顾元白踹他一脚,冷笑道:早消了。
薛远挨了这一下,顿了顿,圣上知道是臣做的?
顾元白眼皮一跳,现在知道了。
薛远不疑有他,也没有时间多想。他的满脑袋都是顾元白,从今日见到顾元白的第一眼起就再也移不开半分心神。
消了印子了,现在补上好不好?他呼吸逐渐粗重,热气打在顾元白的脖颈上,带起一片麻人的痒意,这里没人,安安静静。
顾元白扬起脖颈,也好似被他压抑住的欲望和喘息勾住了一般,呼吸跟着炙热了起来。
天上的繁星连成一片,分不清哪个比哪个要更亮上一些。这样的星空在现代已经很少见,顾元白曾经在前往北极的途中看到过这样的一次夜空,他躺在甲板上,随着海浪的翻滚起伏,看着那一颗颗好像大得能砸到他身上的星星。
手可摘星辰,看过这样星空的人,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画面。
顾元白的眼睛骤然睁大。
耳垂被吮了一下,有人在顾元白耳旁沙哑恳求,圣上,臣想亲您。
甲板上很凉,穿着冲锋衣也挡不住寒气。顾元白还记得那一夜的感受,身下的海浪让身体好像跟着飞了起来,失重的上上下下起起落落,星星一时近一时远,湿气浓重,像童话里的梦。
炙热的唇在脖颈耳侧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混着糍粑清甜的香味钻入了鼻子,顾元白喉咙动了动,吐出一个又短又狠的字眼:滚!
薛远在黑暗之中找到了他的唇,顾敛,元白,白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