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想,如果時間倒流,張殊南不曾來過他家,雲霽此刻是不是還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叫著大哥。
想一想,她今年二十又四,嫁得如意夫婿,夫妻琴瑟和諧。膝下兒女雙全,生活福足美滿。
「你知道雲霽為什麼會奮不顧身的愛上張殊南嗎?」崔清桐昨夜臨睡前忽然問他。
雲安的臉一下子變得冷淡,背對著她,用一種近乎責備的語氣道:「夫人,往後不許你再提起這個人。」
崔清桐看著丈夫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向溫婉的她也發了脾氣:「你們都想讓她成為好女兒、好妹妹、好妻子,卻只有張殊南讓她做自己!長相廝守是愛,互相成全也是愛,不是說你沒有見過,他們的愛就不存在。」
雲安僵硬了很久很久,崔清桐亦是一夜未眠。天微微亮時,雲安轉過身,對上妻子疲倦的眼睛,遲疑地問:「雲霽會不會怪我?」
「怎麼會,你是她最敬重的大哥。」崔清桐將丈夫摟入懷中,溫聲安慰。
雲安在她的懷中淚如雨下:「我沒有妹妹了,我再也見不到妹妹了。」
「要進來坐一會嗎?」不知過了多久,張殊南已將廟前的落葉清掃乾淨,他雖然看不見,但他知道,來人是雲安。
收回思緒,雲安嗓音乾澀:「怎麼知道是我?」
張殊南笑了笑:「我無親無故,旁人不會站這麼久。」
雲安默了一默,跟著他進了破廟。廟中雜草叢生,有一條似路非路的痕跡。房屋低矮破敗,上漏下濕,屋中只有一泥榻,一方桌,一長凳。
角落裡還有一對磨喝樂。
倆人坐下後,誰都沒有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雲霽......小妹......」雲安幾次開口,幾次哽咽,說不完一句話。
張殊南靜靜坐著,等他平復情緒。
「韓武被押送回京,官家念在其子韓自中一箭射殺契丹大王,功過相抵。收了他兵權,降至五品,如今賦閒在家。」雲安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他們家呈上了一份和離書,明眼人都曉得這是與雲霽擺脫干係的手段,但官家對寧武關的大捷很是高興,便沒有再追究下去。我也一樣,靠著一份收養文書,僥倖逃過一劫,只是從今往後也不會再得重用了。」
張殊南道:「你不必難受,這是她意料之中的結果。」
雲安又是沉默,張殊南道:「知道了你的近況,我已心安,回吧。」
「殊南兄。」雲安終於開口,「你可願意,回臨安?」
張殊南有一瞬的遲疑,慢慢應道:「雲安,我是罪人。只有我狼狽的活著,我與她之間才能真正乾淨。」
若不是親耳聽見,打死雲安他也不會相信,這句話是張殊南說出來的。他身上有一種遲暮的氣息,像落下後再也不會升起的太陽,燃到盡頭的燭台,鏽跡斑斑的銅器......他就呆在這裡,在晦暗中等待這副軀殼的腐爛。
「你愛她嗎?」雲安問。
張殊南消瘦的肩膀微微一顫,沉沉的,沉沉的說:「我沒有親口告訴她。」
雲安抿了抿唇,下定決心:「那就親口告訴她。韓自中帶回了雲霽的骨灰,過兩日我們就回臨安下葬了。」
「好。」張殊南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