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公子消失了。
任凭她们找遍了偌大的虞宅,都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哪怕是每日须得跟在郎君身边的时辰,都再不见猫的痕迹。那日虞玓淡漠如冰封的模样犹在她的眼前,白霜不敢去问此事,同时按下了家中其他人的猜测。
可虞玓日常行为一应正常,没有任何波动,这让白霜愈发担忧,却无从劝起。
近日来虞玓常会站在窗前眺望着墙外的绿意,那遍布墙壁的地锦是这冬日唯一的绿色,挤挤挨挨的藤叶爬满了虞宅,在落雪中依旧顽强生长着。
有一日,白霜忍不住敲边问了:郎君为何一直看着这地锦?
虞玓慢吞吞拢着袖子,平静地说:白霜姐姐,以后家中不要养地锦,可以吗?
白霜顿了顿,隐隐约约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般。
思索再三后,她心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些碎片,猛地抬头看着依旧一脸平静的小郎君,一瞬间眼底的热意就浮了上来。
她不敢眨眼,生怕一眨,那泪就落了下来,好,当然好,依着小郎君便是。白霜红着眼,微笑着说道。
刘叔一家也会跟着虞玓去长安。
虞玓给了刘家思考的时间,最后是白霜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当初我们是跟着虞家来到了石城县,如今小郎君要去长安,说是帮忙也好,追随也罢,难不成我等留在这石城县,就能有长足的发展?
白霜平日里在刘家是安静的,可她的意见,往往是最值得听从的。
不过一夜,刘家就做出了决定。
刘勇正卖着力气,把最后一箱子书搬上马车,旁边是白霜正拿着账本一件件对着东西,大件的东西自然是不搬的,除了常备必须的东西,最多的就是那些书了。
程处弼幽幽地说道:这些书,怕是我十辈子都读不完。
白霜笑着说道:这才不到五分之一的书。
虞玓准备带走的书籍全部都是珍本孤本,以及还未看过的书籍,那些已经看完了的书全部都被他送给了其他的同窗。其他的同窗得到虞玓这临别赠礼的时候还满脸高兴,唯独刘思远却有些郁闷,他可真的不喜欢读书。
程处弼在送信来的那一天在虞宅狠狠睡了大半天,第二天又精龙活虎给虞玓帮忙,跑通了县衙的门路后,当天下午程处弼就回去了,约好七日后来接虞玓。
程处弼本来就差不多要回京,遇到虞玓这事后,也不知道武人的思维究竟是如何,大概是趁热打铁生怕虞玓又要跑了。
他径直把回长安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当他带着一小队人马抵达石城县的时候,接走虞玓就直接往长安走了。
这冬日赶路确实比较难,尤其是虞玓这边还带着两辆马车,但是这时而下雪的天气本来就不能跑快马,车队走得极为淡定。
虞玓偶尔还会出去松活松活筋骨。
程处弼带着虞玓跑了两次,笑得开朗,这般还是正道,一直呆在马车中可不成。
虞玓淡淡地说道:我身子弱,再冷些怕是得龟缩在马车里了。骑马倒是不惧的,只是纵马狂奔那寒意就不止是现在这点微末了。
程处弼哈哈大笑,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畏寒怕冷说得坦然淡定的,不过再冷些能缩在马车里自然是好的。他耸着肩,开始把虞玓一些不正确的姿势都给慢慢纠正过来。
在一路骑行的过程中,程处弼也提及了那王君廓的下场。
我那上头一听到是王君廓,直接派人过来折冲府把人接走了。我估摸着命肯定是没了,但是不知京中可有别的想法。程处弼在提起这些事的时候,总带着与憨厚外表不大一样的敏锐。
这或许是因为他家世的缘故。
虞玓呼吸间扑出了一大团白雾,昨夜下了大雪,官道很不好走。
经过的县城门口有武卒铲了小半日的雪,才清出了勉强能走的路来。若是最近雪势都这么大的话,程处弼他们预备着歇几日再走。
他当死。虞玓敛眉,拽着缰绳的手指微微发僵。
每日白霜都会督促虞玓要涂些膏霜,就是生怕他在外头给冻伤了。
程处弼摸了摸脑袋,我也希望,只希望贵人都如此。他瞥了眼还在下着雪的阴沉天色,真是倒霉,今年的雪势真大。
虞玓偏头接了朵雪花,平静自如地说道:瑞雪兆丰年,只要不过量,能比往年要好上许多。
程处弼挑眉,你们这些文人文绉绉的,我也不懂你们的说法。不过是好事就算了,生熬着呗。他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是个憨厚的傻大哥。
后面跟着的骑马者拽了拽缰绳,带动着马匹往前跑动了两下,三郎,后面感觉有人在跟着。
程处弼在折冲府的官职是偏将,不大不小的一个官职。他现在身边跟着的人大多数是随着程知节送信时派来的队伍。就跟程处弼担心虞玓会跑的一般,程知节这做老子的也怕儿子继续头脑发热不愿意回来了。这派来的人是护送,却也是某种程度的督促。
程处弼回京,只带走了折冲府一个与他特别相性的副手。
他蹙着眉看着前头的白雪皑皑,嘀咕着:怎这些土匪光天化日都来劫道,这不是把国法当做空谈吗?
虞玓看着这周围的地势,这里虽然是官道,可他们已经离开了相州,正绕着太行山在走。这沿途还是山路居多,若是要特地绕开则太过麻烦。程处弼带着的这一批都是程家的人,虽只有二十余人,却都是骁勇善战的家丁,端的是艺高人胆大,甚至在听得这话的时候,虞玓还能感觉到他们多少是有些兴奋的。
这一路走来,程处弼顺手挑破的山寨可有三四个。
这附近有个村镇叫科斗店,再往前走会经过一处天井关的羊肠坂道,只容得下一队车马勉强通过。这队伍打头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精悍男人,名叫程一丁,他留着大把的胡须,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三郎,若是他们要歼灭我们,在这里或许能动些手脚。
程处弼摸了摸下巴,这附近最好的伏击地点就是天井关。只待我们进去,前后堵住就是一番突刺。不若从山壁顶端丢些石头火把燃油,却也是一个好主意。
这几个聚在一起,思忖着针对自己队伍的主意倒是一个比一个更狠。
虞玓在旁边听着,默不作声地演习着他们的思维方式。
作为武人,他们对地形与敌我双方的力量异常敏锐,队伍后面发现的探子估计是派来侦查的。如果光从地形来看,他们初来乍到自然是比不过常年驻扎在这里的强盗。
如果从这里下手的话,我们几乎是避无可避。难道要先引他们出来?程一丁皱眉。
思及此处,这里确实是有些麻烦。
路已经走到这里,若是为了避免争端折返绕道,自然是徒劳时间;可要一直往前走的话,就不得不碰上这一伙占据地势的土匪。哪怕程处弼清楚自家人再如何骁勇善战,但是占据地势便能以少胜多,哪怕是再愚笨的蠢贼都能做出合适的决断。
就在他们几个凑在马车边的商谈时候,虞玓抬眸看着方才说话的中年男人,你说这附近有村镇?
程一丁点头,科斗店很小,就在这附近。
他曾跟着程知节打过战,解甲归田后还是跟从着卢老国公。他对这天井关和附近的情况还是如数家珍,莫说是天井关,各地的要塞关卡他也铭记在心。
那不若今夜暂且在科斗店休息。虞玓慢吞吞地说道,他边说着边勾了勾手指,冷风吹拂得手指有些弯不下来了。
程处弼起先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主意!好主意!
科斗店就在天井关的附近,现下他们仅仅是猜测,还不如先去那村镇歇歇脚。如果这附近真的有埋伏的劫匪强盗,科斗店那里不可能没有任何的眼线。
一旦有所埋伏,以土匪的特性,或者会急着直接在村镇里动手呢?
虽然这可能性比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