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急着进去,等了片刻后,等到了徐诏问的车。
李铭开车,车到了航站楼,他从前面下来,走到后座,先去把轮椅拿出来,而后拉开车门,扶着徐诏问坐过去。闫沭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徐诏问。
他对于徐诏问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很久以前便没有把徐诏问当自己的父亲看待,现在更甚。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见周佼从车门另一侧出来,闫沭一愣,脚步停顿。
李铭推着轮椅,徐诏问指了指跟在身边的周佼对闫沭说:他是你弟弟,我想了想,还是得来送送你。
闫沭握紧拳头,周佼的视线攀在他的脸上,他们相互对视上。周佼一愣,突然觉得不对劲。就在这时,闫沭快步上前,几乎是跑,背在身后藏在宽松袖子里的小刀递出,如周佼在脑中所想了一百次一千次的那样,刀尖刺入脖颈,动脉血管即刻割破,鲜血刺啦一声崩出四溅。
人群骚动,发出尖叫。
周佼呆滞站立,徐诏问崩裂而出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他钝钝地看着立于血泊里的闫沭。
周围一片惊恐,闫沭喘着气,脸上身上全都是他父亲的鲜血。他朝周佼走去,他们靠近,闫沭低头,眼里滚下一滴眼泪,掉在周佼脸上。
哥他发出微弱的声音,像是濒死的小动物。
耳边警铃声响起,周佼刹那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闫沭的手臂,绝望痛苦在这一刻像是洪水瀑布把他淹没。他在尖叫和警告声中对闫沭说:哥,我们逃吧,离开这里,你挟持我,我们逃吧。
闫沭嘴角轻勾,反手猛地锁住周佼的手。
周佼被他扣在怀中,耳廓上一热,听到闫沭的声音,低沉压抑,说什么傻话。
周佼嘴唇颤抖,张了张,他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脖子一疼。闫沭抓着他的肩膀,挂血的刀横在他的脖子上,周佼失魂落魄被他牵制。闫沭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只觉得疼,钻心的疼。
之后的事情,像是一卷别人的录像带。
他按下加速按钮,视频加速播放。
他看到闫沭被人抓走,他像是一具行尸肉走,僵硬麻木站着。
闫沭手里的小刀甩在地上,他像是重.刑.犯一样被人扣住,在蜂拥而上的人群间隙里,他看到了闫沭的脸,沾满鲜血,挂着笑的脸。
周佼打了个一个哆嗦,再也支撑不住,疯了一样冲过去。他喊着闫沭,喊着哥哥,他跑到人群里,抓住闫沭的手,却被闫沭反手一个巴掌甩开。
他听到闫沭的骂声,滚,滚开,离我远点。
周佼被摔在地上,后脑勺凿地,重重一声闷响,天空上掠过飞鸟,明晃晃的光刺入他的眼底。
那是闫沭第一次打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原本存在于脑海中的谋杀在真正实现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的快.感可言,更多的是痛苦煎熬。
他的十八岁在血与泪里匆匆落幕,像星星一般灿烂的爱情,在日后每个日夜回忆起来,只剩下闫沭那抹染血的笑和那句我来照顾你。
第33章
丰城那年三班的高考缺了一个人。
雨水像是瀑布一样倒下来,天却很闷。周佼还穿着长袖长裤,跟着同行的考生往建筑物里走去。
柳楷和周佼正好分到了一个学校,周佼撑着伞进去,收伞时,水花洒开,肩膀被人轻拍。
他回头看去,柳楷站在他身后,神色黯淡,闫沭呢?
周佼垂眸,目光森然,不像是人,像是被留在人间的一抹幽魂。
他一声不吭,转身朝考场走去。
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高考结束后,周佼一直在家里,等着通知。
闫沭杀了他的父亲,案件是在一个月后开庭。
八月头,周佼去了法院。他作为家属进庭,坐在前排,十来分钟后,侧面的门开了,闫沭被两个警.察带着走了进来。
瘦了很多,真的是很多,周佼有一种在看陌生人的错觉。
他一直盯着闫沭,审判说了什么他都不敢去听,脑袋里很乱,耳朵外是嗡嗡作响的声音。
闫沭会被判几年?是他把闫沭逼到那种境地的,他为什么要去问闫沭能为他做什么?
闫沭明明是为他什么都会做,他为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法官宣判,十二年三个字像是一团火,烧着周佼,他浑身都在疼,血肉骨头脏器每一处都像是坏了一样。那股疼痛让他从刚才那股魔怔里醒过来,他猛地起身,飞扑到围栏前,喊着哥哥。
闫沭后背挺直,侧头看向周佼,目光平和。
周佼看到他的口型,身体如同机械被抽去了发条一般,骤地停下,呆滞地看着闫沭。
闫沭对他说,不要哭。
那是周佼最后一次见到闫沭,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他看着闫沭转身,外面的记者如蝗虫般蜂拥而来,闫沭像是牲畜一样被里里外外的人推搡着,他的脸被记者的话筒砸到,没人去管。
周佼想要进去,却被拦在了外面。
他大声喊着闫沭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哥,你回头看看我,你再看我一眼。
闫沭被按着头,推进了车里。
闫沭被移送到了丰城的监狱内,周佼想去看他,可是闫沭却拒绝任何人的探望。
周佼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没有闫沭的生活,他把蝴蝶鱼放在床头,每晚睡觉前都要看着在金鱼之间的吞吞。徐诏问死了后,他先前做过的一些事情,都被媒体爆了出来,有人说他猥.亵未成年人,有人说他偷税漏税,许许多多的新闻真真假假,满城风雨。
而徐诏问死前,并未立下任何遗嘱,他的所有财产都由袁雯继承。
那个夏天,周佼看着袁雯拿着电话在市南路的大房子里走走停停,那层懦弱胆怯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袁雯脸上带笑,对着自己的律师说着这笔财产该如何置办。
市南路的房子原本那些旧家具全都被袁雯换新,而她自己也则像那些新换的家具一样,整个人宛如新生。
周佼坐在新添的沙发上,那完全就是袁雯的喜好,小碎花,田园风格,看着清新。他双脚踩在地上,那层地毯也是新换的。周佼侧耳听到袁雯的声音,她已经没和律师通话了,而是约了下午的饭局。
周佼缓缓吸气,轻声说:妈,今天是徐诏问的葬礼。
袁雯一愣,眉头微蹙,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而后挂断电话。
徐诏问的葬礼几乎没有人参加,袁雯觉得自己还能给他办个葬礼买块墓地下葬,已经是仁至义尽。
周佼换上一身黑,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抚过镜面,笔笔划划,指腹勾勒出两个字。
新换的司机三十出头,对人非常热情。小轿车早早停在房子外面,见到他们出来,司机从驾驶席上下来,小跑着替袁雯打开车门。
周佼坐在里面,紧靠着窗,他按了两下窗边按钮,皱着眉对司机说:把车窗降下来一些。
袁雯问他:怎么了?
周佼把脸转向窗外,你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