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哨兵回报:副将,逃兵应该是逃入市集了。
市集?
卓钺猛地想了起来。这里应该就是娄吹云所说的、民间以物换物的黑市了。如果这些逃兵真的有草原人接头,那此等鱼龙混杂、异族人聚集的地方真是最好的碰面地点了。
这样,不要打草惊蛇。他打定了主意,其他人留守城外,我和郦哨官入城即可。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小城远看破败,近看更是残破,街两侧均是临时搭就的简陋棚屋,然而川流往来的人却是不少。放眼看去,中原草原面孔都不少,人人均背着箩筐、推着板车,交换着物品,熙攘之声不绝于耳。
郦长行、卓钺将宣花斧和银枪用斗篷遮住了,用兜帽隐住了面部,他们藏身在往来的百姓之中倒不显得突兀。
郦长行打听了一下,果然听说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中原人穿着当兵的衣服,也不买东西也不与人交谈,直接往一个方向就去了。
他二人顺着那方向挤去,果见一家临街的商户有些奇怪,没有摆摊卖卖的人,外面却守着几个高大壮硕的草原卫兵。
他们对视一眼,绕至草棚后方轻飘飘地跃上了简陋的草棚顶上。本就不牢固的草棚承受了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发出一声危险的嘎吱,两人不敢再动,屏息细听下方的声音。
索性虽然草棚质量脆,但下面说话的声音却完完整整地穿了上来。
办妥了,全都办妥了!一人急声道,按照您的吩咐,七成新粮、三成腐粮!
卓钺心中猛地一跳:按照您的吩咐?难道如此刁钻的混粮方法并不是京城的奸臣指使的,而是与他接头的草原人?
果然,只听有人慢悠悠地接话了:你是办妥了,但中原士兵吃到肚子里了吗?
这人说的虽是官话,但却一听便是草原人。发音咬字有些含混,却有种格外奇妙的韵律。
卓钺心中顿时漏了一拍他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而他没有注意,身旁的郦长行在听到这个声音时,面色也是蓦然一变。
小的、小的真的尽力了中原逃兵哀求道,但最近查得实在是太严了,以前从来没这么严过,负责粮草的那个符旺简直是一车一车的闻,简直像是知道粮草有问题似的
符旺?草原人喃喃了声,符旺是谁?他是谁的人?
谁的人?中原逃兵茫然无措,这这倒是不知道。不过、不过他好像是被中军副将卓钺安排进来的,那应该算是卓越的人?
听到卓钺二字,屋里屋外的几人同时一震。
卓钺?!草原人声音蓦地提高了,像是提起了莫大兴趣般重复了遍,竟然是他竟然是卓钺?
这人难道认识自己?草棚上的卓钺一头雾水,而且他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熟悉,等一下,莫非这人就是
郦长行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卓钺,冲他做了个撤的口型。
可真相和敌人都已经近在眼前了,卓钺怎会愿意现在撤走?他用力抽回胳膊,坚定摇了摇头。
然而郦长行不知哪儿来的执念,再次抓住卓钺的胳膊用力一扯,用力得如同铁钳一般。
身下的草棚本就危如累卵,被他真么一折腾,顿时危险地震了震。
嘘屋内的草原人忽然轻笑一声,看来我们是有客来了。
一声木头断裂声暴然而起,本就脆弱的木棚横梁被砍作两截!卓钺只觉身下一空,蓦然下坠,幸亏他反应迅速在空中悬身屈膝,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可周遭四起的尘土还是呛得他不住咳嗽。
落地的瞬间他便将宣花斧握在了手中,待烟尘散尽,屋内几人的身形终于显现了出来。
为首的那人身材修长高硕,浑身力量蓬发肌肉饱满,却又因身材比例极好而显得十分优雅。他一头乌黑微卷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间编了几个小辫子,还坠了些五颜六色的小珠子。
而那张深邃英俊的面孔之上,一双与郦长行颇为相像的碧绿双瞳微微含笑,此时正闪烁着愉悦和危险的精光。
达楞雅尔!
卓钺猛地捏紧了宣花斧。
冤家路窄,分外眼红。卓钺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他揽腰披为两截,以报丹吉城里的一刀之仇!
我早该知道是你。他蓄势待发,紧盯着达楞雅尔森寒道。
然而达楞雅尔的神情却有些奇怪。他眼角眉梢带笑,不住上下打量着卓钺和他身后的郦长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兴奋的东西,整个人像是一头舔着獠牙的豹子。
郦长行紧紧挨着卓钺,浑身僵硬得像是一块木板。
卓钺浑身紧绷,质问道:换粮的是你么?你和京城的官员究竟有何瓜葛!
达楞雅尔没有理睬。他将那双俊朗明亮的翠色眼睛转向了郦长行,微微露出了几分笑意。
两双极为相像的眼眸在空中相撞。
达楞雅尔笑了起来:□□苏格,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郦马上要掉马啦!大卓马上要暴怒了!
似乎还没有小可爱认出达楞雅尔?他也有马甲哦。
第74章 明身份
卓钺的脑子一片空白。
达楞达楞雅尔为何会知道郦长行的草原名字?他们难道认识?不对,他们怎么会认识?达楞雅尔是扎干人,郦长行郦长行明明是胡达人啊!
他们,他们怎么会认识?
卓钺浑身都僵硬了,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寸寸扭过头迷茫地看向郦长行。
而郦长行的表情,仿佛一击重锤砸在了他的身躯之上。
那张美丽深邃的面孔紧绷着,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恼恨,紧咬的牙关在下颌处绷出了一个尖锐的弧度。当他向卓钺看来时,眼眸中飞速闪过了复杂、无助、哀求、愤怒等种种情绪
卓钺踉跄了一步,差点喘不上气来。
郦长行竟然真的认识达楞雅尔!
怎么会,什么时候,为什么,什么地方有无数个声音在卓钺的心中嘶吼,每个声音都像是长着獠牙的厉鬼,将他的屋内撕咬得血肉淋漓。
郦长行上前一步要抓卓钺,低声道:卓哥,跟我走,我会跟你解释
卓钺猛地退了一步,胸口的愤怒如同即将爆裂的火/药:你又骗我。
当郦长行向他坦白重生之事的时候,他以为两人之间自此亲密无间,再也没有秘密了。
可谁知道,人心如隔雾看山,影影绰绰。当他将满腔炙热倾尽相付时,那个人却永远对他留有余地。
明明达楞雅尔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可他脑子已乱成一团、浑身都被怒火所裹挟。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每一口气都喘得困难。
是郦长行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是扎干人派来的奸细。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