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岩前,林端去了一趟高山,爬到那间凉亭,立在亭前驻足许久,平静而冷漠地下了山。
那是林端第一次和段景升做,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回宁北的路上,林端心底隐隐冒出一个念头:要不,离婚算了?何苦互相折磨。
林端习惯性刷财经新闻,才知晓段景升已经回到宁北,之前他都在外地出差。
林端没再打电话,将林先进送到疗养院后,径直赶回别墅。
夜幕四合,玄关处多了一双皮鞋。
心脏跳动不由自主加快,林端鞋也没换,急匆匆闯入客厅,男人高大的身躯背对他,站在落地窗前,浅蓝衬衣西装裤,段景升正在系领带。
老师林端讷讷地喊了一声。
心里分明有千万般疑惑,还有满腹委屈与责怪,想委屈地告诉他林先进病倒了,也想责怪地询问他,为什么当初明知真相,却还要那样羞辱他。
林端张了张嘴,段景升转过身来,淡漠的视线扫过他。
公司的事,需要去一趟美国。段景升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哦去多久?林端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心逐渐冷却,在他眼前,覆上一层又一层雪白冰霜。
一个月。段景升越过走向玄关:今晚的飞机。
注意安全。
嗯。
开合式防盗门打开,砰然关上。
林端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在偌大的冰冷空间,通体生寒。
林端无暇亲自照顾林先进,也不想拜托段家的人,于是高价请了医护。
为了负担疗养和看护费用,多赚些补贴钱,林端不得不在市局的案子之外,另接了许多私人、社会组织的解剖需求。
比如当天出堪现场、进行尸检后,如果接下来没有案子,林端就会赶往委托人约定的地点,对他们指定的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有三兄妹,父亲是某企业家,传统意义上的社会成功人士。
这三人怀疑死去的爹把遗嘱吞进了肚子里,于是强烈要求解剖他们爹,破开肚皮看里面是否有遗嘱。
林端觉得这事儿有点毒,不太乐意解剖,奈何屈服于高额回报,迫不得已将他们死去的爹开膛破腹。
胃里果真有个东西,是一枚戒指,上边刻着老先生选定的继承人,赫然四个大字儿:慈善基金。
把那三兄妹气得连骂林端晦气。林端才不管这些,拿钱走人。
第二天早上,林端起早一点,要去赶医学院的讲座,讲一次千把块,然后回市局工作。
林端仿佛又回到高中大学连轴转的时候,片刻不得闲。百忙之中,竟然把段景升忘了。
当他终于抽出空闲到疗养院看望林先进时,已是他爸来宁北的一周后。
没想到,林先进病房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第31章 离婚
赵局长?林端惊讶:你怎么来了?
市局赵川局长坐在陪护椅上,拍了拍大腿,向他招手道:林端呐,你爸爸也是我老同事,他出事我能不来看看吗?
林端脑中冒出不安的念头,他隐约记得并未将林先进病倒的消息告诉任何人,连朱绫他们都不知道,更别提上级领导赵川。
赵川从哪儿知晓林先进在这家疗养院的?
毕竟是上级领导,市公安局一把手,加之赵川也是他尊敬的长辈,林端没好怀疑质问他,脸上的惊诧和僵硬很快褪去,他步至赵川身前的椅子上坐下。
赵局,您太客气了。林端很累,努力撑出不那么敷衍的笑容,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睡觉也不踏实,眼睛下生了浓浓的黑眼圈。
孩子,你爸只能依靠你,得撑住。赵川慈祥道。他望向林先进,摇头叹气,问:还有机会醒来吗?
林端鼻头发酸,这一周以来,没人知晓他怎么挺过去的。杜钦去外地跑新闻,段景升出差,赵川是唯一一个在他落魄时来探望的人。
犹如一根纤细的倒栽进淤泥的竹竿,竭尽全力向对岸跋涉,泥水将他泡的松软无力,一点点侵蚀意志,而他只有继续往前走。
医生说概率很低,但也不是没可能。林端取出水果篮中的黄金梨,拿刀子削皮,递给赵川。
赵川接下了,然后放在一边,任由水嫩的梨肉变干发黄。他迟疑半晌,犹豫不决,终于还是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
林端呐,你爸爸变成这样有些事,再瞒着你,我这良心委实过意不去,都到这地步了,我得提醒提醒你。
什么?林端直觉是相当重要的事。
赵川伸出右手,竖起一根食指,曲着指头轻敲太阳穴,缓缓吐出那犹如梦魇的存在:Cats。
赵川来的时候,还是凉爽的清晨,等到他离开,已是夕阳迟暮。
疗养院外正是下班高峰期,川流不息,不远处是宁北地标建筑,高耸入云的云霄塔。鹰河穿城而过,滚滚向东,港口处货船整装待发,预备过了激流浩荡的三峡,直奔东南入海口。
光阴一如散落指尖的渺渺尘埃,微风吹拂,将那看不见的细屑卷入天际,弥散空中。
林端,你既然知晓真相,别让段景升察觉你已经发现了。他早已不是警察,没有了正义与信念,他对你只是威胁。
赵川事无巨细地叮嘱:保护好自己。齐青死后这三年来,段景升将你留在身边,牢牢看著你,是因为HTCO一直跟踪你,他们意图伺机取出你脑海中的芯片,段景升便利用这一点反过来牵制了HTCO的人,暗中调查他们,借机为齐青报仇。
赵川犀利的一句话作结:他和你结婚,不过是为了利用你,段景升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齐青。
晴天霹雳、山崩海啸、天塌地陷都不足以形容林端此刻的心情。
所有的过往纷至沓来,十三年前、三年前、与段景升相处这三年,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
原来曾以为不可一世的喜欢,也会堂而皇之地戛然而止。
我希望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供我缅怀齐青。
活人,终究是比不上亡人的。
段景升,你到底能为齐青做到什么地步?为了他,让我死吗?
坚不可摧的喜欢分崩离析,一线之隔的爱恨,仇恨终于穿透心墙,刻骨铭心的恨意淹没感官,那年香樟树下逆光的高大身影,化为齑粉。
林端辞去了市局的法医职位,任平成再三恳求他留下,林端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身后,公安局大楼的门楣上,国徽反射着细碎的太阳光。
林先进刚到宁北不久,又被林端带回了青岩。青岩人民医院特地开辟出床位,让林先进躺进去半死不活的养着。
林端变卖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家当,用以支付高额的住院费用,林先进躺在医院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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