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青段景升疯了一般攥住他双肩,厉声咆哮:林端呢?!林端在哪儿?!
那天早上,病房一片兵荒马乱。
抽血检查全身扫描都过了一遍,未曾发现任何异状,似乎林端十分平和地将身体过渡给了齐青。
齐青说:景升,我不想待在医院。
段景升行尸走肉般僵坐一旁,闻讯赶来的朱绫与段镇南面面相觑。
朱绫叹了口气,勉强撑出笑容:那咱,回家,回家吧。她望向年轻人,疑惑不安地询问:你真是齐青。
伯母。齐青笑起来:我记得您。
齐青一笑,朱绫浑身都僵硬了,握住段镇南递来的手,扭头擦擦眼睛,抹去了眼泪花。
四人回到别墅,齐青进卫生间洗漱,朱绫、段镇南和段景升围着餐桌,彼此沉默。
段景升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十分憔悴,脸色都难看许多,眼角发青,嘴唇干枯起皮,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忽然抬手捂住半张脸,痛苦哽咽:我知道他是惩罚我,他取下抑制环,就是想让我一辈子都失去他。
朱绫眼圈红红的,劝慰道:都是林林的选择,景升,你就把齐青当做林端吧,你看那本来就是林林的身体。
他不是!段景升暴怒,握拳砸桌:他不是!
齐青从卫生间,脸色微微泛白,隐忍不安地凝视他。
难道你让齐青再死一次?!段镇南盛怒不下于他:生物芯片一旦激活,那就是个不可逆的过程,林端已经没啦!
段景升移开视线,不去看齐青充斥悲伤的脸,他冲出客厅,飞奔进花园,他知道林端丢了一枚戒指,那是他为他设计的婚戒,不怎么好看,却是段景升最想送给林端的东西。
段景升不眠不休找了一整夜,齐青立在门框边,沉默地注视着他忙碌的身影。
公司的事、其他繁杂琐事,段景升悉数丢回给段镇南,他坐在林端惯常起居的客卧,什么也不做,发一整天呆,他用红绳串起那枚戒指,戴在脖子上,大多数时候,摩挲着戒指恍然出神。
整个世界一片灰暗,段景升闭上眼睛。
齐青准备一日三餐、打扫卫生,闲暇时就陪伴在段景升身边,段景升不会和他说话,齐青就没话找话说:以前我们一块出案子,你那会儿精神头好,天天喝咖啡熬夜。
景升,齐青忧伤地问,你要抛弃我第二次吗?
段景升猝然回头,也许他想到,在与林端重逢前五年,他身边还有个人叫齐青。齐青说喜欢他,段景升明白自己不喜欢齐青,他说:我拿你当兄弟。然后齐青走了,后来齐青出了车祸。
齐青啊,段景升幽幽开口,声音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沙哑道,那时候我不就告诉过你,你只是兄弟,最好的兄弟。咱两怎么可能?
那林端呢?齐青固执地反问:你不是说过,你段景升他娘的比钢铁还直吗!
林端段景升疲惫道:他不一样。
林端像一只金光灿灿的小天使,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那么多白眼,他都挺过来了,那孩子倔的跟头牛似的,坚强又勇敢,他望着他,说:景哥,让我留在你身边。那一刻,竟然美好得让段景升忍不住落泪。
多少曾经看不清、来不及珍稀的情感,在幡然悔悟后,化为利箭,破空而来,刺穿心脏,鲜血淋漓。
后来闹着离婚的林端,和他离了婚的林端,就成为他欲罢不能的渴望,他一步步追逐靠近。
林端总是苍白的,苍白脆弱却美好,天台上的微风都能将他吹散。
我想护着他,照顾他。段景升道:太迟了。
太迟了
那一声漫长幽怨的叹息,如羽毛轻飘飘落在齐青心头,万千回忆尘埃被狂风吹散。
林端抱着膝盖发呆,齐青的声音自黑暗深处传来:你看见了吗?
林端茫然出神。他的双脚逐渐透明,如同毒素蔓延,当透明占据浑身,属于林端这个人的意识,就会彻底消失。
你愿意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吗?齐青问。
段景升不吃不喝两天了,朱绫和段镇南轮番劝他,他硬是没吃下一口,紧闭着嘴,面向窗户。
落地窗帘洞开,流苏摇曳,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满大地。
段景升一夕间老去,瘦脱了形,嘴唇干枯,头发凌乱干燥,两只手一动不动搭在扶手上,发丝间冒出几根零星刺眼的白。
齐青劝:景哥,吃点东西。
段景升没点头也没摇头,将齐青当做空气,事实上,他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他眼睛里,只有窗外升起又落下的太阳。
第51章 终究
林端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唇边撇出一抹淡淡笑意。
齐青走向他:他再这样绝食下去,会死。
林端抬起眼帘,诧异地反问:难道他看见你回去,开心得吃不下饭?
林端!齐青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在折磨他,还是折磨你自己?
沉默在寂静黑暗的空间中蔓延。
我已经死了。齐青说: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你。
他后悔了?林端笑问,齐青望着他天真纯粹的笑脸,顿时说不上话,良久,点了点头。
齐哥,我和段景升不可能。林端叹息。
怎么能毫无芥蒂的在一起呢?
难道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句我喜欢你,那些伤痛和绝望就会烟消云散?
林端不肯,他宁愿抱着伤痛与段景升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只有他陪你去死,你才肯原谅他吗?齐青质问。
说笑了齐哥,林端笑眯眯地回答,他死了也别想我原谅他。
齐青拂袖而去。
家庭医生试图给段景升挂营养液体,针头扎进去,全是骨头,段景升哆嗦着将针头扯下,谁也奈何不了一心寻死的人。
也许段景升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齐青望向林端,林端的下半身完全消失,他在静默等待最终的湮灭。
角落里,光明的大门一直都在,只是没有人靠近,齐青抓起林端的手腕,一使劲,将他带起身,林端皱紧眉头,齐青将他推进大门里:你去。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林端瞪大眼睛,齐青朝他挥挥手,化为飞烟。
溺水窒息感铺天盖地,林端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熟悉的客卧,他趴在床上,大脑恍惚一片。
段景升后脑勺对着他,那人长出了白发。
林端手脚发麻,他爬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段景升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段景升艰难地抬头,林端垂眸,两人四目相对。
段景升憔悴削瘦的脸上蓦地绽出一个笑,尘埃落定,云开雾霁。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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