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適與荼蘼無子嗣。因她經常臥病在床,不便去曠野, 夫妻二人共同在院子裡種著她愛的荼蘼花。
可就連這花,也被老天爺一併收去。
這世間這麼大、這麼沉,卻容不下一點他在乎的,不允許他擁有任何念想、任何紐帶。
張適心死了。
被人復活過的心, 第二次死去。
正如對一名瞎子來說, 見過色彩最痛苦。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比這更殘酷了。
若他從未認識荼蘼,自幼年起便麻木此生, 興許依然可以活下去。可他擁有過愛情、認識過生命多彩……
這樣的他如何繼續?
張適不知道, 也再無人幫他知道。
荼靡葬在她最愛的那片田野里。
春日時野花開遍, 蝴蝶翩翩飛舞, 偶爾會在墓碑頂歇腳。
她大概是歡喜的, 安安靜靜讓它踩。
陪了她三天整,張適揉了揉沒知覺的腿,終於決定與她告別:「荼靡,你安心賞花,我就不埋在你身旁了。」
他的命會髒了這片土。
這些花一定都會因他而死,會擾了荼靡的興致。
換個地方吧。
換個不擾她興致的地方死去。
之後張適散盡家財,揣上與荼靡定情的一對玉佩進入山脈。
他選擇朝那顆木心所在的方向前進。
並非是因為他對長生、對木心還有什麼覬覦心思。
這只是一場赴死的流放罷了。
不知道該選哪裡,便隨便在記憶里找個沒去過的荒蕪角落。
依照他的構想,他應該會在不吃不喝、身體機能耗盡時,死於某片小蟲棲息的野草間。
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場愉快的旅程。
張適沒什麼可失去的了,也終於找到了荼靡所說「萬事不墜眉頭」的輕鬆心態。
山林間,他輕鬆肆意、大搖大擺,野豬多看他一眼都要被拳頭打一頓,一切全看心情。
在生命最後一刻,放飛自我的道士活成了個山中霸王。
沒多久,一群張狂小妖來找茬。
按心情將小妖揍了一頓後,小妖又搬來了大妖。
很巧,這大妖就是本要找的那顆木心之主。千年大妖很厲害,能與他打得不相上下。
張適不是來奪木心的。
打不過的架他懶得打,只想安靜去死。本想找個由頭把妖打發去,卻不料算出了些有趣的事。
準確地說,是千年後的一個人。
於生物而言,過去已定,未來莫測。
其實未來之事也分為兩種,一則過去的因已定下了果,不可變;二則因果未定,變幻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