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是骂我骂得太狠,咬牙切齿,没功夫喝。
老主簿心情复杂:哦。
去他耳边,说一句。
萧朔想了下,道:琰王夜里骑马,失足跌进了水沟。
老主簿:
萧朔抬头望了一眼,不再多管,随手抛下那本书,出了屋子。
老主簿进退维谷,站在原地,无声挣扎了半晌。
老主簿一步一步挪到榻边。
老主簿附在云公子耳边,悄声说了句话。
王府,独门小院。
云小侯爷垂死病中惊坐起,朗笑三声,夺过碗痛痛快快干了药,倒在榻上睡熟了。
云琅用了药,病势渐稳,昏沉沉睡了两日两夜。
他已太久不曾好好睡过一觉,听闻萧朔骑马掉沟,实在畅快欣然,心神也跟着不觉松懈。
睡得太好,难得的做了梦。
云琅裹着被,在榻上来回翻覆了几次。
什么梦都有,比走马灯乱了不少,零零碎碎搅成一团。
御史台狱,铁蒺藜寒光闪闪。浸了水的厚皮子撵在胸口,慢慢施力,压出最后一口气。
他咳着,耳畔断断续续有人同他说话:同党供出琰王,就能活命。
当年在端王府行走自如,半点谋逆罪证替你们家翻案
法场,太师庞甘步步紧逼,浑浊双目死盯着他:你与琰王,关系匪浅。
琰王府,风雪夜。镣铐坠着手脚,刑伤旧疾磨着人,从外向内彻底冷透。
刀疤扑跪在他面前,凄怆嘶哑:少将军,为什么还不说实话!
云琅隐约觉得这一段没有这么慷慨激昂,咳着睁开眼睛,缓了缓,迎上刀疤几近赤红的双眼。
云琅:
云琅摸了摸额头,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觉。
少将军!刀疤唬得不成,一把扯住他,少将
云琅睁开眼睛:没死呢。
刀疤怔怔看着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云琅睁着眼睛,看了半天房顶,叹了口气。
看端王手下那些玄铁卫,他当初其实就该想到。
从这群只会埋头打仗、听命冲杀的朔方军里头挑亲兵,确实不很靠谱。
照这个在琰王府大呼小叫的架势,他一点都不怀疑,哪天这几个人就能被萧朔随手抓起来。
然后萧小王爷又不高兴,想杀人。
除非他讲那天晚上的故事。
云琅现在一气还胸口疼,深呼吸着念了几遍不生气不生气萧朔半夜掉沟里,撑着勉力坐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被灌了两天两夜的药,他总算不再一动就咳血了,气息却还很不很畅。
云琅挨过一阵眩晕,忍不住咳了几声。
刀疤小心扶着他,跪在榻边,微微发抖:少将军
哭一声。云琅道,收拾东西,回北疆。
刀疤打了个哆嗦,死死闭住气,将头深埋下来。
都是军中刀捅个窟窿不当事的铁血壮汉,云琅向来受不了这个,僵持两息,到底心软:算了算了哭一声也行
少将军!刀疤哽声:侍卫司做出这等卑鄙行径,少将军如何不告诉我们?若是我等早知道
如何。云琅淡声道,劫囚那日,就一刀捅了高继勋那狗贼?
刀疤要说的话被他说完了,愣愣跪着,闭上嘴。
云琅想踹人踹不动,合上眼,又默念了几遍不生气。
拥兵自重,朝野大忌。
朔方军几代传承,只知将领军令、不知君王圣旨。
已是眼中钉、肉中刺。
云少将军反复斟酌了几遍,依然想不出怎么把这段话解释给这些只知道打仗的杀才,深吸口气,言简意赅:都他娘的找死!
刀疤不敢应声,扑跪在地上。
离开北疆,私自上京,秘密集结,劫御史台死囚。
云琅一样样数落,压着翻覆咳意,劈头盖脸沉声骂:哪个出的王八蛋主意!怎么不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你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了也不怕,想没想过朔方军的兄弟?!云琅厉声道,有多少还有父母兄弟,还有一家老小!
前几日生死一线,云琅原本没把握自己还能撑多久,只打算先好话好说,把这些夯货给哄回去,别跟自己一块儿糊里糊涂丢了性命。
眼下看着能顺利赖在琰王府,云琅强压着的火气窜上来,按都按不住:不要命了!都争着当无定河边骨!有梦里人吗就争?!一个个家都没成,没点出息
刀疤怕他牵动气血,低声:少将军。
云琅一口气撑到这儿,也已彻底续不上,撑着床沿翻天覆地的咳嗽。
刀疤替他倒了盏茶,小心翼翼扶着云琅,看他一点点喝下去。
云琅头晕目眩,靠着他缓了缓,冷了脸色坐起来,自顾自靠回榻边。
少将军,属下知错
刀疤担忧他身体,踟蹰半晌:少将军要打要骂,万万不可动气伤身。
下次再犯蠢,自己动手,每人二十军棍。
云琅骂过了,看他战战兢兢,压了压火:说吧,今天又来干什么?
刀疤怔了下:少将军不是要棉花、棉布?
我要云琅险些忘了干净,闻言愣了愣,蓦地想起来:
险些忘了。
他还怀着萧小王爷万众瞩目的一对龙凤胎。
云琅沉吟良久,撑着坐直,约莫着往肚子上比划了两下。
还有。刀疤将买来的棉花棉布给他,跪在榻边,弟兄们在京中打探,听说了些传闻。
云琅还在估量大小,头也不抬:什么?
有关当年的。刀疤道,同当时的情形差出很远。
云琅微蹙了下眉,放下手抬头。
他们说,当初端王被冤在狱中,少将军受镇远侯指使。
刀疤嗓音愈哑,静了半晌,才又道:为断端王后路,领着朔方军围了禁军陈桥大营。
云琅怔了下,失笑:我当是什么,这说法当年就有
镇压禁军后,少将军抗旨逆法,杀进御史台狱。
刀疤涩声:御史台老吏亲见,少将军进去一趟,端王就殁了。
老生常谈。云琅笑笑,这也早有人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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