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还未来得及说完,缓声道:早同你说了,改一改,不要只听一句半。
云琅:
云琅饱读群书,想不出这句话后头还能接哪句:那你原本想说什么?
玄铁卫还在花园里面壁,萧朔扫了一眼,缓声道:下来,回去同你说。
云琅跟他犟:不下。
萧朔平了平气,不同他计较:在此处说了,你又要觉得我乱说话。
你还能乱说什么?云琅眼看着他连七天七夜也不懂,坐在假山上,很是不以为意,你不说我便不下去,总归
你如今分量沉了些,不再像刚回来时那般消瘦支离,抱着比此前温软柔和,更趁手得多。
萧朔拿他无法,只得继续道:我毕竟早已成人,纵然府上一个丫鬟没有,也没有晓事嬷嬷,心底有时也总有忍不住的念头。你若再乱动,有些不该贴蹭的
云琅烫熟了,脚下没谱,在花园里乱撞了几次,踩着窗沿飘回了书房。
萧朔替他拦了下窗棂,也翻回去,关了窗户:莫怪我忍不住。
云琅从头一路滚热到脚,转了几个圈出不去,扎在榻上:不用说了!
云少将军朝令夕改,萧朔停了话头,将人翻了个面,替他在颈后垫了个枕头。
云琅枕着枕头,奄奄一息:
萧朔坐在榻边:方才,你同我说心里难过。
不了。云琅拱了拱手,有劳萧小王爷,我如今好得很,也不难受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气血也通了
不必强撑。
萧朔道:你每次都逼着自己将这些压下去,积年累月,发散不出,才会熬成沉疴累及心脉。
云琅愣了下,按按胸口,有些困惑:可我是真觉得不难受了
萧朔懒得同他再费功夫讲道理,静坐一刻,挑了个词:家庙。
云琅:
萧朔不疾不徐:我早心悦你。
云琅:
萧朔望了他一眼:云心无我,云我无心
小王爷。云琅摸出匕首,拍在他手里,请立时一刀捅死我。
萧朔蹙了蹙眉,将匕首收起来:怎么又拿出来了?
这把趁手,那个藏宝库我去得比你还多呢,门口小狮子尾巴就是我掰掉的。
云琅脸上还热,他好不容易缓过那一阵了,如今被萧朔翻扯出来,很不高兴,翻了个身嘟囔:你不说当挚友兄弟也好?那就劳烦挚友替我吹个灯,我困了,要睡一觉
这是前半句。萧朔看着他,我后面还说了,今日才知自己原来不甘心。
云琅没细听全,怔了下,有些讪然:是吗?
萧朔早习惯了,不与他计较,将门窗关严,吹灭了桌上那一盏油灯。
云琅自作孽不可活,眼睁睁看着萧小王爷关门落锁,一阵不安:等等,我反悔了,重来
落子无悔。萧朔道,云琅,谁都会委屈,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不必在我面前也硬逼自己藏起来。
云琅不及回神,胸口忽然跟着一绞,喉咙动了下,没能出声。
你不藏着,我才知道。
萧朔轻声:我知道了,才好哄你。
云琅静坐了半晌,被心底不知来处的疼煎着,苦笑了下:可我也不清楚。
当初先帝问过我一次,那之后我其实想了几日,后来便不敢再想。
这些年,我不曾再想过这些事,也没觉得还能与你有什么后来。太傅硬给我开了窍,我疼归疼,不骗你,叫梁太医扎倒了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盼着你回来。
云琅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握了下拳,轻声道:后来又听见你说,觉得只相守也很好,不知为何便疼得难熬,却又觉得好像也没错
我原以为,能相守便知足。萧朔看着他,今日才知我不甘心。
云琅尽力笑了下:那时我性子急,没听全,现在知道了。
云琅不想再掰扯这个,握着萧朔的手臂拍了下:不早了,睡罢
不甘心你我百年之后,纵然同穴,却不能合葬在一棺、不能日日相伴。
萧朔缓声说完:不甘心夜夜同衾,却不能名正言顺,以心相抵,换你入我襟怀。
萧朔:我不甘心,后人提起你我时,名姓竟不在一处。
云琅悸颤了下,心底像是被忽然蛮不讲理豁开了个口子,死死压制着的无数情绪呼啸而出,将他淹得喘不过气。
经年累月,泛滥成灾。
云琅胸口疼得厉害,他本能觉得焦躁,抬手想用力捶一拳,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云琅仓促反握回去,死死攥紧,压着喉咙里分明的血腥气,逼着自己张嘴:我
屋内熄了灯,萧朔在清冷月色里跪下来。
萧朔跪在榻前,拥住他,吻住了云琅的全部声音。
第五十三章
云琅打了个激灵, 仓促闭了眼睛。
滚烫热意被尽数往眼底敛回去了,云少将军生性傲气得很,眼睫已被泪意蛰得悸颤, 仍牢牢阖着不肯睁开。
萧朔抬手, 覆住云琅的双眼。
掌心干燥,暖暖贴着睫下敛着的湿意。
几乎只隔了一息,水汽忽然再拦不住,没有半点声音,近乎发泄地涌成难抑汹涛。
萧朔右手不动, 替他遮得严实,伸出左手将人抱实。
两人年少时,云琅最不喜欢见人哭。
每次拉他逃了课业出去,在汴梁街市上闲逛, 云小侯爷见到被父母训斥责骂了、坐在地上耍赖大哭的小孩子, 都格外看不惯。
不论那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云琅总要甩了他, 不耐烦地去买上一兜杨梅糖, 一颗一颗把人家砸到破涕为笑, 跟着爹娘高高兴兴抱了糖回家为止。
少年萧朔心中不解, 回府后去问母妃, 是否要规劝云琅一二。王妃却只是无奈笑笑,敲了下他的脑袋。
那之后, 端王妃再给儿子添置衣物、做点心甜酿, 便都带了云家的孩子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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