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贼子甚至没撑过几轮刑罚,就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一样全交代了,也让琅泠很快察觉到这背后展露出来的一个针对听风阁的局。顺着线索再往下查,这局竟隐隐与江湖上几个大门大派都有瓜葛,一名探子冒死送出来的残缺信件上,还有着暗杀吞并等字样。
这封信送到琅泠手里的时候,他略一浏览,便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当场拍碎了一张桌子,冷哼一声:欺人太甚!真当我听风阁是什么好捏的柿子不成?
且不说他查出来的以前几起与之关联的江湖袭杀案件,单说他追查线索这些时日,光是明面上的分阁就被屠了两座,以琅泠的性格,这真真是结了大梁子,是绝对要讨回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名册,森然道:大门大派的掀不翻,最多让他们伤筋动骨一下,这小鱼小虾的,我听风阁还能怕了不成?
暗枭就跪在一边,听见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谨慎道:那我们
琅泠微微闭起眼,过了片刻,他提笔写了几封密信,交给暗枭,嘱咐道:这封送去柳家庄,这封给浔阳派,还有这封
暗枭一一记下,领命而去。
琅泠看着他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眉目冷然。他坐在那儿,窗外的斜阳照过来,就仿佛将他整个人割裂为黑与白的两半,亦正亦邪。他一半的面容隐在黑暗里,半晌,冷哼道:算计我听风阁么可千万别玩不起啊。
窗外,正是风起之时。
正如琅泠不知苍耳那边的主仆长谈,苍耳也不知琅泠这边的暗潮汹涌。他在蛊魔岭无非就是捣鼓些蛊虫毒物,日子过得平静极了。
好在他还没有忘了自己与琅泠做下的约定,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收拾东西,去向化魇辞行。
当然,他只说是去寻那九星宫少宫主岚易,半句都没有提到琅泠。
化魇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就挥挥手让他去了。
而另一边,琅泠也已启程,顺道在柳家庄捎上了柳红杉。
离柳家宴的混乱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日,柳红杉早已名正言顺地坐稳了庄主之位,还从庄内清理出来不少别的势力埋下的钉子。这其中自然也有那么一两个听风阁的,只是他装作不知,也算是对琅泠的示好。
至于柳青松和柳观山强迫来的那些女子,他也让她们自己做了选择,愿意回去的全都送还回家,不愿回去的,他也不强求,只留在柳家庄做些杂役。偶有跟他示好的,他倒也毫不掩饰,堂而皇之地都收入房中。
琅泠到柳家庄门前时,正看见柳红杉坐在马车上,与一黄衣女子卿卿我我,言行举止间皆是挑逗。他皱了皱眉,咳嗽了一声,两人闻声望来,那黄衣女子忙坐正了身形,满面羞红,倒是柳红杉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衫,含笑对琅泠点了点头,扭头说:我去与琅兄说会儿话,你自己待一段路,行么?
那女子忙点头称是,柳红杉便不紧不慢地下了自己的马车,踏上了琅泠的马车。
琅泠仿佛刚刚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友善地冲他打了招呼:柳弟,好久不见。
柳红杉自是笑着回应:好久不见,没想到这次能与琅兄同行。不知琅兄对乾玉门这次举办宴会如何看?
乾玉门,在江湖上与九星宫、谛蟒门和羽月教、渡一教以及浔阳派并称一宫双门,两教一派,属于众势力中二流的存在,曾经的赤峰门也属于这个范畴。同时,它也是琅泠查出来的与算计听风阁有关的势力之一。
柳弟既然如此直爽,那我也不绕弯子了。琅泠吩咐车夫上路,将一杯亲手泡好的茶水推到柳红杉面前,不得不说,柳弟果然敏锐,最近我手下探子查出一些与乾玉门有关的事情,只是依我所见,它尚还不至于与我听风阁撕破脸皮。故而此去虽然要应付的不会少,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这话确有底气。江湖上有种说法叫墨边听涛,讲的便是江湖一流的四大势力,其中的听字所指,便是听风阁。暗地里搞小动作没什么,但乾玉门的人只要不是失了智,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间与听风阁撕破脸去。
至于其他,墨鸾教是魔教势力,涛鸣岛远在南方海域,唯一算是与听风阁势力范围有些重叠的松边派作态较为清高,一向不怎么参与这些三教九流的宴会。
蛊魔岭倒是没什么人提,但这只是因为其在外行走的人数过于稀少,出了名的更是只有苍耳一个,让不少人以为这是个使蛊虫的杀手组织,心里不免轻视,所以只在奇诡神异处挂了个名,没谁觉得它实力很强。
柳家庄比之强的有限,只勉勉强强算个三流势力,是以柳红杉只探了个口风,心下便明了了形势,起了退缩的念头。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为难道:怨不得琅兄要送信于小弟,只是柳家庄势单力薄,近日为了安抚众人开销甚大,怕帮不上琅兄什么大忙了。
琅泠心里唾弃一番他这既不想出人又不想出钱的虚伪做派,面上却沉凝片刻,缓缓道:柳弟,莫嫌我说话难听,柳家庄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呆了够久的罢?
柳红杉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他放下茶杯,身体前倾,目光灼灼:琅兄有几分把握?
柳弟若是能做到信上所写,便有六分。琅泠答道。
六分?柳红杉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风险太大。
世上哪有不担风险便能成的事。琅泠笑笑,我与柳弟商谈此事,可也是担了风险的。
柳红杉暗骂一句臭狐狸,却也不得不再往上加码:若我柳家庄倾力相助呢?
大概能有七分把握罢。琅泠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真诚道,柳弟你也知道,想要扳倒一个类似乾玉门那般的势力困难重重,即使我已做了详细计划,也保不齐中途会不会突然出什么状况。别的不说,我若是跟你做了万全的保证,你定是要不信我的。
这倒也是。
柳红杉踌躇半晌,终是抵不过诱惑,一咬牙,拱手道:那么琅兄,信上的事便交给我罢。
辛苦柳弟了。琅泠忙伸手,虚虚托了他一下,日后若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便是。
琅兄客气。柳红杉笑道,若真有那麻烦事,怎好意思给琅兄添乱呢,倒是一些小事,可能少不得要舔着脸找琅兄解决解决了。
柳弟说哪里话,你我二人讲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琅泠亦是笑着,真是见外了。
两人对上视线,同时在心底啐了对方一口,面上的笑容越发亲切起来。
既然谈妥了事情,柳红杉就不便在琅泠马车上多留了。等到了驿站歇息的时候,他便找了借口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陪他那位小美人去了。
琅泠耳力不差,柳红杉也没怎么收着,等再上了路,他便隐隐听见从后面马车传来的暧昧声息。
高吟与低喘参杂在一处,调笑与嗔怪混合在一起,让人只隐隐约约地听见点皮毛,便忍不住想象起那是何等的活色生香。
琅泠枯坐在马车上,面前只放着一杯放冷了的茶。他掀开帘子,把茶泼到外面,莫名地有些想念苍耳。
这些天他都没有再听见过鬼蝠的消息,想来那人不是呆在蛊魔岭没出来,就是找到了目标,还没来得及下手。
以苍耳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想来是后一种吧?
琅泠想得入神,一时无视了后面的两人,只一边觉得这次苍耳应该能好好歇歇,一边又担忧是上回留他让人回去迟了,受了刑罚才不出来的。
他甚少有这样纠结的时候,前些时日忙着尚不觉得,如今难得在路上有了空闲,竟头一次尝到些牵肠挂肚的滋味。
琅泠自己明白这状态的诡异,但他的思绪仿若分裂为两半:一半无可控制地想着那人,抓心挠肺;另一半理智地旁观着,甚至怀疑自己是中了蛊。
可自从上回赤随回来之后,隔三岔五便要来找他要药材,若是他真中了蛊,以赤随对蛊术的了解,不可能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出来。而且,虽然不可思议,但他确实是信苍耳的。
信着一个几次三番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的人,甚至胜过相交多年的所谓兄弟。
这也难怪。
毕竟苍耳是那么纯粹的人啊。
琅泠想起那双晶亮黝黑、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流露出一抹笑意。他掀起帘子看了看窗外,见还是荒郊野岭,离城镇尚远,索性在马车上打坐修炼起来。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