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提醒,他这才恍然想起来,因为上午折腾了一上午,下午忙着看顾苍耳,晚上又筹备着带苍耳出去玩,他居然把生辰应当吃的长寿面都给忘掉了。
没想到苍耳还记得。
既然如此,那就加一顿宵夜好了。琅泠笑道,挥手找来一名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看那小厮点点头一溜烟地跑了,这才领着苍耳到了正堂,寻了桌子坐了,将糕点一样样地都摆出来。
那些糕点的样式都很精致,无愧于那么长的排队。苍耳甚少能吃到这种满是人间烟火味儿的小点心,毕竟若是说起他不出任务时的生活,那简直与史前的野人无异了。
因此他吃得也很仔细,小口小口的,跟猫仔吃食儿一样。
琅泠看他吃糕点就看得心满意足,暗暗下决心让人再去采买一批,以后在各个分阁都备上一些。
他正想着,长寿面终于端上来了,只不过不是一碗,而是两碗。另一碗被放在了苍耳面前,而那人正迷茫地看着他,似乎很不理解这种生辰才会吃的东西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摆上一碗。
琅泠亲自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我猜,你一定记不得自己的生辰了罢。他笑容温暖,不如今日一起过?
直到筷子被强硬地塞到手里,苍耳还蒙着。他看看眼带鼓励的琅泠,又看看面前这碗还热气腾腾的面,终于抬起了筷子。
不能咬断,要一根吃完的。琅泠提醒道。
苍耳有些恍惚。似乎很多很多年前,也有那么一道温柔的女声,强作欢颜地跟他说:吃吧,长寿面要一根吃完的,不可以咬哦。
接着还是那道女声,只是变得忧心忡忡。
家里没粮了最后一点稻子拿去磨了面了
旱成这样,地里的庄稼该怎么活哟
然后变成压抑着痛苦的哭腔。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大郎已经可以帮忙了再挺挺,难道挺不过去吗
再然后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不!不!你们不能带走他!
似乎有人跟她说了些什么,那声音顿了一顿,转为了小心翼翼。
真、真的吗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最终她的声音模糊起来,但还是能隐隐的听出泣音。
别怪我真的别怪我我、我真的
真的什么?
回忆里的声音远去了,再听不见。苍耳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不知怎么的把一整根面条全卷在筷子上了。
琅泠看到这种做法,不禁笑道:我小时候也喜欢这么做来着,那时候觉得嗦那么长的一根面条真是太麻烦了,还不如卷起来吃呢。
苍耳把那卷成了一团的面放入口中,看着碗里剩下的那一个鸡蛋愣神,忽然说:为什么会有鸡蛋?
琅泠也愣住了:你不喜欢吃鸡蛋么?可是
你明明挺喜欢吃糕点的。
不。苍耳怔怔地,只是
只是觉得,不该有而已。
琅泠一瞬间觉得,他对面那人似乎陷在某种回忆里。只是苍耳很快从回忆里脱身出来,垂下眸道:抱歉。
为了证明他不是不喜欢吃鸡蛋,苍耳囫囵将那鸡蛋吃了,险些噎到。他咳了几声,琅泠立刻担忧地移过视线来,就要上来给他拍背。
苍耳摇了摇头,把另一碗还没动过的面推到琅泠面前:你吃。
他硬是盯着琅泠将那碗面一丝不落地吃完了,这才轻声说:祝你长命百岁。
这祝词似乎跟他在角楼上说得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琅泠敏锐地察觉出一种郑重。
那家伙说,祝你。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高级别的祝词了。
琅泠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将苍耳紧紧地抱在怀里。
谢谢,我很高兴。包括你能陪我这一天。他轻声说,也祝你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这样才好跟他长长久久啊。
他们相拥着,彼此间的心跳和呼吸奇妙地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他们亲吻起来,一路从正堂回到厢房。
水到渠成的,又是一夜的鱼水之欢。
夜色静谧下来,一道冷白的月光透过窗缝投在窗棂,带出犹如潋滟水色般的光影。
苍耳靠在琅泠怀中,听着那个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去,沉入很深的睡梦。
他居然睡着了,这般毫无防备的,拥着自己睡得很沉。
苍耳想起初见的时候这人不输于自己的警觉,很难想象他就这么放下了,在自己仍然拒他于心门之外的时候。
多傻呀。
现在他要杀他,易如反掌了。
苍耳待在琅泠怀里,没有动,却也没有睡。
他听着三更的鼓声响了,又远去。
他轻轻拉开琅泠环着他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滑出那个温暖的怀抱,穿好鞋袜从床上下来,从床与墙的缝隙中掏出一只小蛇来。
正是那只吃胖了一圈的火红色小蛇,它被苍耳不动声色地丢在这里睡了一天,至今还睡得天昏地暗,被苍耳团吧团吧往兜里揣着走了。
苍耳走了两步,却又反身回去。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被角,向上拉了拉,盖到琅泠肩头,停了一会儿,确认那人没醒,这才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唤他:苍耳
他的身形一僵。但静了片刻,身后却再没了动静,他方才知晓那只是一声梦呓。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扶着窗棂正准备翻出去,却又听见琅泠在背后轻声呢喃。
苍耳陪我过年好么?
他顿了顿。
过年?今年的年节,已经过去了啊。
不过明年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静立了片刻,头也不回地从窗口一跃而出。
风声改变了一瞬,继而恢复了正常,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