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來此,也不是為了聽她一句對不住的。
「那你要如何?」
謝明蘊直起身子對上他的視線。
從卯時就叫她起身,又到屢次在下人面前提及江南,再到那個「從一而終」的故事,要說他沒有幾分故意,謝明蘊是一點也不信的。
他是為了「報復」自己當時說過的話。
「這話似乎該臣問過公主。」
容淮安淡淡開口。
「是公主揮退了下人。」
謝明蘊被他的話一堵,深深吸了一口氣,揚起頭看他。
「過往如何,到底是『江淮』和『阿蘊』的事,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半年,你我都在上京,換了一重身份,今時不比往日。」
容淮安低著頭,謝明蘊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便接著又道。
「容太傅是世家嫡子,朝堂新貴,前途不可限量,你聲譽清白,總不想那段往事為外人知曉。」
「公主想說什麼?」
容淮安終於抬起頭,卻不知道是不是謝明蘊的錯覺,她分明覺得說這話時,容淮安的語氣忽然冷了兩分。
「不如你我約法三章,就當做那件事從來沒發生過,日後在外太傅不必提及與我之前認識,我自然也不會多言一句,以免引起什麼流言礙著太傅前途。」
前途?
容淮安嘴角剛扯開,又似乎覺得無趣,緩緩收回了笑,神色清淡地道。
「這便是公主所願?為不影響臣的仕途,還是怕影響到公主自己?」
「藏著那件事對你我都好,自然是一樁互利互惠的事。」
好一個互利互惠!
日前在御書房和御花園見到謝明蘊,她端莊溫華,在帝後面前極盡守禮,在謝明哲面前又多有隱忍,他本以為這半年將她改變了很多,如今一看,分明還是那個巧言令色的騙子。
將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
「臣沒有答應的必要。」
容淮安伸手又翻過一頁紙。
謝明蘊從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心中有些氣餒。
她記得在江南時,這人就總是這麼一副樣子,端方內斂,公子如玉,在她面前永遠稱得上好脾氣,有求必應,但大多時候,她總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那時候只以為他像無欲無求的一尊佛,如今看來,分明是從小被世家大族的規矩和爭鬥,磋磨成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
她神色怔怔然地看著容淮安,目光觸及他清涼無波的鳳眼,卻又覺得有哪不一樣了。
她看了半晌,略微有些明白了。
是疏離。
他如今看她的樣子,與看父皇,看皇兄,甚至那日看謝明哲的時候,都沒什麼差別。
比之江南,多了幾分疏離感。
一句帶著惱意的「那你要如何」到了嘴邊,她忽然怔怔地說不出了。
屋內安安靜靜的,容淮安似乎沒察覺到她周身氣息的變化,一直低著頭翻那本不知道已經被他翻了多少遍的書。
良久,直到屋外有人打破了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