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那两个小女娃在我心里重逾性命。
这句话像把利刃,锵的一声扎在房间中央,还发出细长的尾音,鬼面人又向后退了一步。
她道,干我们这行的都清楚,斩草除根是上面的命令,但波及无辜不是,是单纯的个人爱好。既然是爱好,必要时能够收敛,我们也不想招惹麻烦。
神他妈个人爱好。
倘若柴远道与赵琳琅当不上这麻烦二字,他们杀人的爱好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太子这帮人全军覆没后,整个客栈即刻遭殃。
不过这些杀手十分专业,一来就盯紧了自己的目标,没用多余的举动打草惊蛇。
柴远道他们追来时,老板娘还在柜台后睡得很香,其它零星几位房客也未有察觉,都不知道自己是下一波待宰的羔羊。
且慢。就在房门即将关上时,一副苍老的嗓音掺和了进来。
贤夷太子身边的护卫实在不多,他们从故土逃离时损失惨重,柴筝之前就粗略数了一下,近臣二三,另有五六个忠心但本事一般的,没有柴远道搅浑水,他们根本不是鬼面人的对手。
柴筝原本只是个床底下吃灰的旁观者,忽然被人扯住手臂给拽了出来,她的心中暗道不好,老爷子要作妖!
巫衡罗既然敢在这里等着,他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这种窥天机的人思维不一样,若换成柴筝自己,就算兵力数倍于对方,也不敢说十拿九稳,所有决定都是冒险,只是胜率或高或低。
但是老爷子算定了在这儿等着,他们就会有生还的机会,那基本说明不管中途有哪些插曲,命运终归汇流于海,只是柴筝刚开始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聚集河流的关键。
老爷子手上拿着一柄刀,一柄只有三寸来长的刀,是厨房里用来雕花的。
这柄刀的刀刃此时正架在柴筝脖子上,她的汗毛直立而起,拼命推拒着刀刃的靠近,可惜力量微薄,不堪重用。
柴远道关门的手一重,门轴应声而断。
老爷子根本不管怀中柴筝翻到骨折的眼皮子,又道,柴国公,我需要你帮我们脱困,如果你拒绝,我的刀会毫不犹豫地落下去。
说着,刀刃在柴筝的脖子上稍微划拉了一下,小孩子皮娇肉贵,柴筝更是掌上明珠般养着,平时穿衣都怕刺着她,哪受过刀滚皮肉的苦,瞬间就有血渗了出来。
===第12章 第 12 章===
若是日后的柴筝,这点伤舔一舔眨眼就忘,她背后还有一道更加狰狞的伤口,出自枪戟,受伤时大片的皮肉被撕裂,金疮药无法阻止感染,高烧数十天。
当时随军的所有大夫都开始怀着仁心手凿棺材,试图让柴筝死后舒坦点,就她这种伤哪怕加急送入宫中也于事无补,大靖没有这么好的药材和神医,能跟阎王抢人。
然而柴筝就跟荒地里长出来的杂草,有着刨不死的根,靠着军营里什么都缺的条件,以及医马比医人更顺手的大夫们,硬生生撑了下来。
后来这层疤就成了她的军功,柴筝甚至觉得,自己的皮都厚了几层,翻过面,下辈子能投胎做个千年的王八。
她一向很执着于投胎,只要不做人,其它不挑,蜣螂都行。
但现在的柴筝痛感被放大了十倍,鼻子一抽就要掉眼泪了。
谁都看得出老爷子这是真心想让柴筝死,他的刀只要稍微向下小半寸,这女娃娃的脑袋就会耷拉下来,并且永远接不回去。
就连柴筝自己都感觉到了害怕
倒不是害怕死亡,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再死一次柴筝也算熟门熟路,她害怕的是老爷子真疯了,剁了自己不舒坦,又将魔爪伸向阮临霜,那就可以解释阮临霜是因何受惊,最终大病一场。
你放心,老爷子在柴筝耳边轻声道,我为你卜算过一生,所有的岔路都是在你十五岁那年开始的,而我唯一能看清的那条,你得活到束冠之年,才被送往断头台你不会死在这里,即便我真心实意的要杀你。
前面都好说,柴筝能够理解得七七八八,但因此作为拿刀捅人的借口未免荒谬,否则监牢里关得都不是罪犯而是神棍,上了公堂就说我掐指一算,他今天的钱一定会掉,不如接济接济我,或是我夜观星象,他明天就要一命呜呼,所以我先嫖他全家。
而且老爷子也说,自己是真心实意要杀柴筝,是死是活居然还得看柴筝的运气!
老爷子苦笑了一声,继续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也无法向你请罪,但求小姑娘不要计较,日后我家小太子还希望您多多照顾,他是个很好的太子,也会是个很好的王上。
柴筝的心被马蹄狠狠踩了一下,她旋即读懂了老爷子的弦外之音。
只有毅然赴死的人,才会说出临终托孤的话!巫衡罗为太子求生,却为自己求死!
果不其然,柴筝眼前那把沾了鲜血的刀再度挥起,扎向她心脏时却变得绵软无力,刀刃连衣服都没破开,就缓缓滑落一旁血迸溅出来,兜头浇在柴筝身上。
老爷子的喉咙上钉着一把很薄的刀,刀身微微颤动着,被不断涌出的血染得绯红。
老爷子倒下的方向正对着床头,他的血河流般向略微低洼处涌去,在阮临霜的四周形成了环状的汪洋大海,小姑娘的手掌底下全是温润的血腥味,老爷子涣散的瞳孔正对着她,撕裂的喉管使老爷子说不出话,但他的口型却道,别怕。
生死自有时。
木桑国的大祭司,从他十岁被授予尊荣时,便看清了自己乏善可陈的一生。
别人关在高墙深院中还能有个朋友,养只狗或猫,巫衡罗年少气盛时也曾尝试过,他将小太子的爷爷引为知己好友,每天卷个铺盖从祭司院中跑出来,就为了听王上说外面的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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