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筝说了一个长句,并且口齿清晰。
她跟阮临霜之间大眼瞪着小眼,有种诡异的认亲感正在蔓延。
阮临霜反应比柴筝快一点,她想了想:三十四岁。
怎么你也英年早逝啊!柴筝恨铁不成钢。
她攥着小粉拳一抬脸: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我替你报仇!
摔死的。阮临霜一本正经,山寨建得高,崇山峻岭间飞鸟不渡,两间房通常以细长竹竿相连,我年纪大了,脚一滑就摔下去摔死了。
柴筝眨着眼睛,一边消化阮临霜提到的山寨、飞鸟不渡和踩着细长竹竿通行,一边歪着头问,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这个躯壳与灵魂都让阮临霜打心眼里觉得可爱,她轻轻笑了笑,真的。才有鬼了。
阮临霜的确是从竹竿上掉下去摔死的,但不是因为脚滑,而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这件事说来窝囊,阮临霜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更窝囊的是她已经将赵谦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差一点就能将柴筝的头骨带回,与身体安葬了。
就这一桩,阮临霜想瞒着柴筝。
紧闭的房门被重新打开,这么长的时间,两个小姑娘之间就算有再多话嚼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这会儿也该有了结果。
赵琳琅已经许久不见女儿,方才又只是在门口匆匆看了一眼,心中焦急,她撺掇着阮玉璋推开门,到现在才有机会将柴筝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还是一个完整的柴筝。
话说完了吗?阮玉璋走到床前,轻声问临霜,你还是愿意跟我走?
阮临霜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与柴筝是可以重逢的,隔着生死,隔着数十年光阴都可以重逢,大靖王朝不过万万顷土地,此时别离他日纵使万山阻隔,她阮临霜也有决心可以平了山海。
而柴筝一手拉着自己的母亲,一手扶着门框,眼睁睁看着阮临霜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筝儿,你喜欢阮家的小姑娘吗?赵琳琅的声音依稀传来,语气很轻,也不刻意。
她的目光仍然看着院门外,这句话就像是雨后一层稀薄的雾气,柴筝若不接着,就飘过去了。
柴筝铿锵有力地答出两个字:喜欢!
好孩子,赵琳琅笑了,她终于收回目光,看向柴筝,那就去索求、去爱护、去尊重,你得舍得把这颗真心捧出来给她看。
柴筝想,我舍得的,我的命都给她了,还有什么舍不得呢。叹口气,可是小阮恐怕不想要吧。
赵琳琅不知道她这些伤春悲秋的心思,只是继续道,我现在说得你兴许还不懂,但我是你的母亲,这些道理就应该教给你。
筝儿,柴国公府之外的天空是很广阔的,譬如这两日你遇到的危险,见过的这些人,他们都是天空下的一部分。但人啊,走得太远就会岔路,会守不住本心,会将汲汲营营变成不择手段,所以你得找到一个锚。
这个锚可以是任何东西,任何你想到就会在乎,会疯狂,却也会为之冷静,会害怕失去的东西。只要它还在,你就算绝望恐惧也能义无反顾,而为了保护它,你将竭尽一生全力以赴。
筝儿,赵琳琅半蹲在柴筝身前,你要不偏不倚的快点长大,爹娘现在还有余力护着你,若是有朝一日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已经护不住了,该怎么办?
午门外的血顺着赵琳琅这句话,重新泼洒进柴筝眼里,滚下来的人头伴着鼓声仿佛刺穿了她的耳膜,那几天的血腥气透过高高的窗户吹进狭小的天牢。
捆绑柴筝的锁链没有响,她得听清那些鼓声,而锁链之下血迹斑斑,都是她挣扎出来的伤口。
大靖的长公主,柴国公的妻子,柴筝的母亲梳洗干净了,仪容端庄的站在天牢外,当着柴筝的面喝下鸩酒。
她原本可以死在家里,却求着皇兄让她再见柴筝一面
筝儿,母亲死后,你便与大靖王朝再无牵连,这点血缘也就此断了吧以后要做什么,你就去做,母亲在天上保佑着呢。
===第18章 第 18 章===
千里迢迢,书信断绝,刚分开的几个月,柴筝还常常能听见外头的消息,譬如克勤王又掀了哪儿的风浪,被国公爷一巴掌拍得出师未捷差点身先死。
或者闻阮玉璋在两江寸步难行,即便有当今圣上的手谕,他能做到的事也非常有限,几次落入险境中。
再后来就很少有消息传回长安城了。
柴筝这六年将自己活生生憋成了积极向上的王八,每天不是在院子里练十八般武艺,就是窝在书房跟亲兄长讨论史书礼记,就连上房揭瓦这种爱好她都能够收敛。
久而久之,跟上辈子得来横行霸道的恶名不同,长安城中都知道,柴国公府的小姐知书达理,行善施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做好事,嘴里都会念叨着,积阴德,积阴德。
外头对柴筝的评价在发生改变,就连赵琳琅都觉得自家女儿怕是个天纵奇才。
两岁论语倒背如流,四书五经不在话下,三岁能够自己写诗,要不是小孩子专注力不够,手上没力气,单就柴筝那副准备文房四宝的气势,长篇大赋都没什么问题。
四岁启蒙开始拿剑,出手就是一套规整的挑、刺、拨、削,五岁拿枪,柴筝说是见爹爹耍多了所以了然于胸
赵琳琅想:你爹都离家两三年了,是在你梦里耍得枪吗?!并愈发坚定自家女儿是个天纵奇才的结论。
至八岁,柴筝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她将长发束在脑后,红色的尾带垂落肩上,一身至脚踝的长裙,不方便的宽袖改成了如男儿的窄袖,手中拿着一枚树枝,起手便有冷簌簌的杀气惊动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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