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筝叹了口气,这是我与小阮教给你最后一件事,夭夭,以后两位姐姐都不能陪着你了。
她忽然掀开衣服下摆,单膝跪在夭夭面前,愿木桑巫衡这一生平安喜乐,得偿所愿,大靖柴筝拜别。
夭夭眼中永恒流转的寒来暑往日升日落忽然定格在这一瞬,泪水遮挡了视线,她看着柴筝推门出去,消失在长长的甬道当中。
缘分就此尽了,再也强留不得。
柴筝带着幸存的一行人乘着木桑轻型舰与薛毓汇合,这一趟损失惨重,顾恨生都负了伤,宽圆更是一条胳膊血肉模糊,已经保不住,他二十几个兄弟去,只回来了八位,佩年年没有跟着回来,她临别时同柴筝道,我说过会保护小巫衡,以后她去哪儿我去哪儿,有我在,你放心。
而那些少爷兵经过了战火洗礼,一个个仿佛脱胎换骨,曾经吃喝嫖赌的朋友们留了一半在海里,任谁都会飞速成长起来。
柴筝将重伤的都送回城中医治,自己也让章行钟把了脉,咳得血都快出来了,但章大夫还算欣慰,他本以为柴筝的伤病会更重,那一帖药下去还能站着就不错了,谁知柴筝的精神很好,伤口也未曾恶化。
临黄昏,柴筝才抽出空来,军中无好酒,她带着此战幸存的人站在南海边上,一杯杯敬给亡魂,她自己却不能喝,便以茶代了酒。
剩下这些事薛毓都能处理,于是天刚暗下来,柴筝便坐着船又离开了黄海往长安而去。
章大夫收拾行李的时候气得不轻,都说了她这种情况不能折腾,偏就不听,什么事非紧在一两天里?
柴筝便嬉皮笑脸,见心上人的事能不着急吗?何况北边还打着呢,我这鹰的翅膀都快飞折了,若再不往凉州去,王碗估计得死城墙上我欠了他的,可不能让他再殉职了。
两句话说得章大夫哑口无言只能叹气,怎么年纪轻轻,一刻不能闲。
其实柴筝这句话的前半部分才是主要,黄昏告祭亡灵之前,她就收到了京中来信,第一封是小阮写的想你,第二封还是小阮写得,却都是些正事。
阮临霜猜出从两江之地出发,路上耽搁太久,因此决定长安城中一旦安稳下来,就直接让国公爷带兵北上支援王碗,而平安那边眼睛也差不多好了,贤夷不在,平安就掌着赊仇县的实权,他跟着过去,不管是粮草还是情报,都能再给王碗省一分力。
按现在长安城的形势,己方伤亡不会太大,能拨出至少十万兵马驰援,国公爷又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因此柴筝不必太过忧心。
她单纯是想去见心上人了。
===第135章 第 135 章===
从长安往南海是顺流, 反之速度就缓慢下来,柴筝这艘船是拨出来的战船,比宽圆之前雇得商船更大, 跟过来护卫的都是南海水军, 共三十二人,另外顾恨生与章行钟也都在, 宽圆留在通州城治伤,他的兄弟们也都围着, 柴筝并不想拆散人家数十年感情。
另外这艘船还有个好处, 最宽大的一间船舱可以改作马厩, 长寿作为一匹岸上能逞威风的陆马, 这两天开始跟顾恨生有同命相连之感。
柴筝往长安城去, 阮临霜也往南海而来, 阮临霜的船倒无特别之处, 赵琳琅生怕小阮被认出来,路上再出什么危险, 因此这艘船普通到混进船坞中都找不到, 而元巳也担心自己徒媳妇儿,始终跟着
梅雪云与郑清和这两最大的隐患始终不见踪影,倒也想过赵谦会派他们刺杀赵琳琅,所以阮临霜提前去跟赵谦挑衅了一番,她吸引着所有的怨恨, 赵琳琅在京中就是安全的,何况真打起来,长公主也能撑不少时间,梅雪云就算疯了,也该记得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就算柴筝会与阮临霜擦肩而过, 阮临霜也能在万人丛中看见柴筝,她这艘战船也过于招摇,谁配的上这样的待遇,竟然还能劳南海水师一路护送着往长安走。
终于在柴筝出发的第六天,阮临霜出发的第二天,平静的江面上两艘船正面相逢。
风绕过苍翠的悬崖带着湿气扑面而来,柴筝裹着衣服站在船头,远远听见琴音,她的心中猝然一动,便知道那条平平无奇的船上载着她的心上之人。
阮临霜比记忆中瘦了很多,白色的长裙笼着青色的纱,闻人来报说小公爷登船了,她也不动弹,只是低眉笑了笑说,请进来吧。
通报的人是柴筝,进来的人也是柴筝。
她两倒好,分别这些时日,一个比一个苍白,倒像是历了一场劫终于相见了。
小阮,柴筝站在帘子跟前,也说不上多欢喜,就是忽然一瞬间人有了落地感,她看着阮临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现在也算白首相逢了吧?
阮临霜的手指仍在拂在琴弦上,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装满了柴筝,白首相逢不好听,我们还有漫长的岁月要共度,百年之后并骨一处。
那是,柴筝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还要娶你为妻,我还要八抬大轿抬着你从赵延跟前过呢。
小肚鸡肠。阮临霜拿她没有办法,药有好好吃吗,怎么脸色这么糟。
柴筝怕小阮看出来,登船之前还特意梳妆打扮上了胭脂,被这么一戳穿,柴筝干脆耍赖,她拉开大氅坐到小阮身边,将阮临霜包进了怀中,还说我,你也病怏怏的,刚刚弹琴的手都在抖,出什么事了?
柴筝在阮临霜耳边道,小阮,我们差一点就能白头偕老了,你要学着依靠我,可不能骗我你曾说过,若我重伤而死,留你一人,你便与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那今日我也起誓,六载寒暑与共,若小阮依旧觉得凡事可以瞒着我,那我们彼此也就弃了吧,不必相互猜忌折磨。
这么多年,柴筝从未说过重话,阮临霜要一个人面对,她便暗地里藏着,不戳破也尽量不干预,这是阮临霜第一次听柴筝这般不容转圜的语气,不像威胁,倒像是要从自己的口中讨一个承诺,一个要在一起,就必须给的承诺,否则多年相爱也会被消磨干净,还不如趁彼此情深意浓时就分开。
柴筝,阮临霜亲吻着她的耳后,我中了毒,是长忧,剩下的解药不多我活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