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阮临霜打断她的装模作样,看看我这请帖写得好不好?
阮临霜的手上捏着鲜红的纸,纸张压久了,在她手指尖留下些相同的颜色,她从前就有写废了的纸一团往地上扔的毛病,柴筝先瞧了瞧她新写的那张,又捡了地上的纸团抹开,意思八九不离十,阮临霜的纠结之处在于怎么给柴筝这个名分。
就算成婚之后,柴筝也不是困于深宫的金丝雀,她还是大靖柴国公爷和三军主帅,后与妃都不好封,可要是帝王下嫁也不成体统。
那就不昭告天下了,柴筝倒是干脆,家里摆一场宴,父母在上三五好友,敬告祖先,拜了天地,你我就算成了。
不觉得委屈吗?阮临霜问。
柴筝笑起来,这有何好委屈的,我都跟天下人分享我的帝王了,总该有些秘密是你我之间的吧?
话虽这么说,但有亲朋好友在场,也就算不得是两人之间的秘密,又不是随手捏把黄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然后一把抱起进被窝。
过几日,从长安城中又是飞鸽子又是跑驿差,一个月里从南至北陆陆续续有人往京城来,大部分安排进了柴国公府,还有一部分安排进了客栈。
新政有条不紊的推行,阮临霜近些日子不忙,她便衣离了宫廷,正坐在柴国公府的院子中,与自己亲爹下一局棋,阮玉璋两年前已经辞去丞相之位,帮着弘文馆的几位学士编纂史书,虽然闲不下来,但终归是他想做的事,也没那么劳心劳力,阮临霜就随他去了。
柴筝坐在一旁的走廊上,随手捡了枚树叶靠在嘴边,吹一些不着调的曲子,这也是乐清教的,不怎么动听,却很配此时的悠闲,柴筝吹着吹着,睡意袭卷上来,这叶笛声越来越轻,终于嘎然而断
即便有章大夫的调理,当年的伤还是成为了柴筝的痼疾,春夏易困,秋冬吹了风便是没完没了的咳嗽。
阮玉璋看出自己女儿的心思不在棋盘上,落子速度快却毫无章法,他叹了口气,不下了,女大不中留,你去看看柴筝吧。
阮临霜便目送半个朝野的恩师端着茶壶,揣着茶点,奔厨房而去了上辈子,阮大人病到最后瘦骨嶙峋,什么吃的都喂不下,谁能想到他斯斯文文一个老人家活到四五十岁不仅好吃还能发福。
当柴筝从睡梦中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她虽然有些嗜睡,但也并非随时随地毫无征兆的头一歪跟原地去世似得,睡得时间也不久,通常半个时辰就能醒。
阴翳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半边脸上,柴筝一动,方才发现小阮的手垫在自己脖子后面。
醒了吗?阮临霜的指尖撩开柴筝眼前碎发,一双眼睛里满满装着自己的心上人,柴筝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忽然伸手去拉阮临霜的衣襟,拉得后者俯下身来,柴筝便仰头去亲吻她。
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又是练武之人,柴筝一翻身,便将阮临霜拽进了自己怀中,可当真想好要嫁给我,若是过两天才反悔可就晚了,柴筝哼哼着,嫁给我,聚少离多,我还是个病秧子,说不定
柴筝话没说完,就被阮临霜兜头拉进了被窝中。
微风吹拂海棠花,一点露珠顺着叶脉落入花心滚了滚,随后溅在地上。
赵琳琅说是要两天才能赶回来,实际上一天半已经风尘仆仆翻进了自家院墙,跟着妻子做贼久了,柴远道的轻功也见长,南海的风漠北的太阳都没晒黑的人,浪迹江湖半年,活生生有了打铁汉的颜色和体魄。
两位长辈回家就是来住持婚礼的,连件齐整的衣服都没穿,一副刚在土匪窝打到一半,中场休息,还急着赶回去的架势,幸好当年赵琳琅让位于小阮,便是看重她处事周到,就连这场婚礼,家中长辈也跟摆设似得,全程只负责吃喝,就差裱起来挂墙上,当做可以二拜的高堂。
所有的热闹都藏在柴国公府中,国公府出了一任太上皇,柴筝又在外屡建奇功,惹得当今圣上十分偏爱,当年那些心怀鬼胎的老臣早就死绝了,只剩下这一朝真正能用的刚正君子,因此朱门一闭,能不打听的就不打听,倒像是在长安城中隔绝出另一方的天地。
两位新娘明明什么规矩都不守,却非得在婚前分居东西厢房,还备了轿子,给抬到大厅中,柴筝那边是嫂子充媒婆给她牵着,小阮那边是芸香千里迢迢从老家赶过来伺候,大红的喜帕遮了新娘子的脸,阮临霜如愿以偿,终于将那日她嫁给赵延时未曾穿上的礼服套在了柴筝身上。
小姑娘身量已经长成,裙摆拖在后头也不累赘,阮临霜的目光透过缝隙看了两眼走路规矩的柴筝,经常翻着跟头要上天的少年将军难得拘谨又磕绊,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各自爹娘面前。
耳朵边上很热闹,不能请吹拉弹唱的队伍,都是赶鸭子上架,直接从自己人里物色的,柴霁面无表情地奏着琴,赵延给弹琵琶,柳传的唢呐声太大不敢乱吹,再请张凡在旁边打鼓,总之该有的声响全都有了。
赵王府的王妃曾经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纵使老尚书早已还乡,不妨碍她从小耳濡目染,手把手教新娘们如何行礼、叩拜、告祭上天场地虽小,形式简陋,却也全了帝王之礼,以后互相记入族谱,是要偷偷摸摸葬入帝王陵的。
拜完天地与高堂便是夫妻对拜,柴筝与阮临霜的手里握着红色的锦带,彼此擦过头顶,阮临霜便听见柴筝在笑,莫名其妙的也不知在笑些什么,等天晚了,到床上问去。
送入洞房并不急于一时,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两位新娘掀开对方的喜帕,柴筝见过小阮穿着红衣嫁给别人,现在这轮骄阳终于落在了自己的身边,而阮临霜则满目凤凰腾飞,璀璨夺目却逊了柴筝一筹彼此正是最好的时候。
满堂宾客开始起哄,元巳作为师父,也算高堂一员,亲生的爹娘给得是红包,他这个当师父的没多少傍身之物,提前托江湖上的朋友搞来一把铁扇子和一柄正适合柴筝的短剑,这些东西看起来古朴陈旧并不富贵,却都是作古的前辈们用过的,就算以后皇帝做不成将军当不了,拿着手里这两件东西,武林中也卖七分面子。
贤夷抽不了身,托夭夭带来了新婚之礼,木桑的巫衡成熟了许多,带着雪白的面纱,身后跟着佩年年,她将祭司院的事都交托给了木卿,这两年过得比贤夷舒坦,隔三差五就失踪几个月。
佩年年手中捧着的礼物是贤夷送的,神木枝雕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他们新长的神木才三四寸长,贤夷也是下了血本。
至于夭夭却两手空空,她腆着脸问,算命吗?被柴筝拎着礼服追着打。
柴筝当大靖的穷将军当了二十年,从来没想过结一场姻缘结得是钵满盆满,就算回头跟小阮分了,那也能管个十来年的饱饭。
她倒是精打细算,过一会儿又想,今天宴客的饭菜都是嫂子的酒楼包办,芸香带着十亩地的地契回乡后,小莲也找到了毕生追求,这桌子上一半菜都是她烧得国公府一分钱没出,给柴筝高兴坏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