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两颗,三颗
柳离先前光顾着寻宁子笙的身影,却并未发现地上竟然零零落落散了这么多。凭她对宁子笙的了解来看,这显然不是无心之失,因为这些珠子散落的位置,似乎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是
密道。
是几月前,宁子笙在皇陵处守株待兔,将她带回宫中时曾走过的那条道。密道内虽有数不胜数的岔路口,看样子,可以通向许多不同的地方,可在皇宫内的入口,似乎只有一个,也正是大珠小珠所指之处。
柳离自然不会忘记。
她将大大小小的琉璃珠紧紧攥在掌中,顺手塞进了腰间的香囊中,顿时感觉沉甸甸的。
附身探去,龙床之下那一层遮掩似的木板早就大敞着,不过空间仍是有限,一次仅容一人入。
里头黑幽幽的,在无声无息的夜晚很是令人害怕,可柳离心下一怔,便没多犹豫,试探着走了下去。
那股味道,一直蔓延到了这里,并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宁子笙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密道内空气稀薄,本不该点太多灯,可壁上的火折子却仍是亮着,忽闪忽闪,把柳离的胆怯驱散得一干二净。
宁子笙想让我去哪里?
足尖正指处,又是一颗新的琉璃珠。
她要偷偷出去,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留下这么多珠子,不就是想要带我过去罢了。
况且连密道的入口都忘了关上,这怎么可能是宁子笙做得出来的事情。
【系统】皇陵?
动动你的脑子。
皇陵在长安城外,荒无人烟,除非宁子笙要就地杀人毁尸灭迹,否则绝无可能。
但其他能通往的地方,柳离一个都不知道。
【系统】有的岔道内有灯,有的没有,再加上这些珠子她是刻意给你引路。
嗯。
这是一段比回来时走过还要长的路,尽管柳离以灵体的形式飘得飞快,却还是过了小半个时辰,都还没有看到尽头。
她感觉不到累,能感知到的,唯有自己心焦如焚。
拐入第不知多少个岔路口后,柳离的香包也被琉璃珠撑得满满当当,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
密道位于底下,时不时会有沉闷、细碎、且来自地面上的嘈杂透进来,可柳离似乎听到了不一样的熟悉声音。
是鹅卵石被包裹着冲撞,是泥土被轻轻抚摸;是淙淙淌过,也是倾泻而出;是叮咚作响,也是风卷浪起
头顶上无疑是一片川流。
柳离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将本就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再次加快了些,飞一般地冲出了这条密道。
而后她看到了宁子笙为她留下的出口。
柳离再也迫不及待,跳了出去。
如她所料,这里正是前不久,宁子笙曾带她骑着乌骓马儿来过的那个地方。只不过此时没有晚霞,没有曦光,唯剩下时时刻刻奔涌不息的流水。
琉璃珠和火光的引领到此为止,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柳离环顾左右,也没能再发现什么。
【系统】往东看!往东看!
古代没有指南针,都是依靠天象和日影而辨。柳离毕竟在司天台待过,认个方向还是问题不大的。
她回眸一瞧。
东边是那片柔软且青翠的草地,只不过其中一小片,被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染成了檀与胭脂相融之色。
只需一霎,柳离便到了灯笼之旁,也看清了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字。
囍。
灯笼前方又是数不尽的琉璃珠,几乎铺成了一条路,只是柳离再也捡不下了,只能执着灯笼,继续前行。
这个字所代表的意思几乎将她全部的心神扰乱,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急切,犹如被烈火灼过一样,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尤其是脸颊。
不必去摸,她都知道有多烫。
不知何时,灵体化作实体,柳离听着自己踏着草地发出的沙沙声,步伐忽然慢了下来,每多迈出一步,都要做出极大的心理准备。
因为她看到了。
灵体的夜视能力还没完全消失,当柳离迟疑地抬手,举起灯笼之后,便看到了。
灰色的树干之上,是一簇一簇盛开的花,将枝丫一圈圈地缠绕其中。也是明明于春日开花,早就该凋谢、此时却依旧绮丽非凡的碧桃。
而碧桃花下,清风徐徐,勾动红衣一角,露出石榴红的鞋面,缀着看不明晰的花纹。
是双顶端圆润的翘头鞋。
红衣之上,一层红纱将那人的容颜尽数笼罩其中,端坐树下。看样子她在此等了很久,因为已有碧桃花瓣悄然落在她衣畔,她却并没有伸手去拂,一动不动。
似是在等着什么人到来。
直到柳离终于站在了她面前,两人相对无言,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才看见她手中执着一根碧桃枝,缓缓抬手,示意对方拿去。
柳离头脑发懵,不知自己此时究竟该做什么。她只是凭着本能,放下灯笼,接过那根碧桃枝,然后挑起了那片红纱。
纱与枝相勾翻飞,露出宁子笙那张熟悉的脸。
却又并不熟悉。
绯红色的口脂描摹出微抿的唇,眉用螺黛细细勾过,额心花钿,眼尾亦是一片妍丽的红。乌发之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唯有一柄小梳缀在髻前,即便是莹润的玉,也如同映上了娇艳之色。
美得不同寻常。
柳离看到她笑了,并没有起身,只是将手中的另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拿着。宁子笙说。
是一方再素净不过的月白色手帕。
灯笼即便放在地上也有微弱的光,柳离下意识地借着这光,低头去寻那绣在一角上的字。
两笔金线,勾出一个九字。
你
你不给我么?
给,给。
柳离的手帕一向就揣在怀里,可她晕头转向的,找了半天竟也没摸出来。
宁子笙并未着急,只是那样耐心地注视着,一直待到柳离总算拿了出来,方才又露出了笑意。
指尖与帕子相触,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一般。
你挑了我的盖头,又与我换了帕子。她的手攀上柳离的手腕,缓缓将她拉近,口吻不疾不徐。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红衣艳烈,直到凑到眼前,柳离方惊觉,原来清脆作响的声音不是风吹碧桃花,而是衣上琉璃珠晃荡相碰撞。
我你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捉着宁子笙的指尖,愣愣地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对方顿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拉着她的手,便朝自己肩上摸。
柳离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衣裳。
衣裳里边,柔软指腹触及的地方,的确有密密的针脚,虽然还算平整,但也能感觉出来,绣的人并不是个老手,至少不算熟练。
绣的时候,偶有失手。
轻描淡写的语气,听上去并没将绣衣这事放在心上。实则一针一线,费了多大的功夫,又花了多久的时间,唯有自己心里清楚。
袖只一翻,便带着她一块儿躺在了这片柔软干净的草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