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宋宜笑見沒人說話,只得自己來:「袁侯爺、袁姐姐、蔣姐姐,你們也在這裡歇腳?」
「是呢!」袁雪萼忙代三人道,「蔣姐姐最先在這裡的,我跟哥哥走得有點渴了,也進來坐坐。」
又恭維南漳郡主,「您這一身可真精神,這纏枝番蓮花的繡工是宮裡的吧?外間繡娘可沒這份手藝。」
宋宜笑則說袁雪沛:「前兩日在帝都時,夫君還跟我提到您,我瞧您這會氣色不錯,不知近況如何?」
兩人聯手圓場,南漳郡主急速思索了下,到底覺得與其落荒而逃似的扭頭就走,不如進來坐下直面情敵——她矜持的回答了袁雪萼,入內落座後,接過袁雪萼叫人沏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也不管宋宜笑正在把話題朝不遠處的一株樹上扯,只微偏了頭,望住面無表情的蔣慕葶,輕笑道:「蔣表妹,好久不見!」
她聲音不高,語氣也很恬淡,像兩人之間只是尋常的姑嫂關係,遇見了,自自然然的打了個招呼。
但話音未落,亭中卻突兀的沉默了下來,一時間竟呼吸可聞。
蔣慕葶眼中有片刻的憤恨與軟弱,但她很快高高昂起了頭顱,挺直脊樑,抬眼直視著南漳郡主,一字字道:「是、好、久、不、見!」
「聽說表妹前不久身子一直不大好?」南漳郡主優雅的放下茶碗,溫和道,「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也怪我們,之前淨忙著成親的事了,竟沒能去看看你!」
宋宜笑抿了抿嘴,借著喝茶的機會,偷看了眼魏王——這位天潢貴胄容貌有五六分像顯嘉帝,眉宇間一片書卷清氣,雖然金冠玉帶,裝束華貴,卻更像一名飽學士子,而非皇子。
總而言之,是俊朗貴氣卻不失儒雅。
蔣慕葶會愛上這個表哥,並不稀奇。
可他這會以無可挑剔的禮儀端坐在那兒,平靜品茶的模樣,固然美好如畫卷,但,坐視橫刀奪愛的妻子,刁難被他辜負的表妹——宋宜笑垂眸掩住眼底的厭惡。
「已經好了。」蔣慕葶握茶碗的指節,皆因用力而蒼白,語氣是掩不住的冰冷,「不勞郡主操心!」
「你這麼說,那就是還在怪我們了,不然怎麼會連表嫂也不喊?」南漳郡主微笑起來,雲鬢間的珍珠步搖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珠玉交擊聲,似她此刻的心情一樣輕快明朗。
她用近乎愉悅的語氣說道,「好啦好啦,我再給你賠禮:我這個做表嫂的不對,怠慢了你——你呀,別跟我計較了,大不了,回頭表嫂我給你尋個如意郎君,才貌都不比你表哥差的,怎麼樣?」
若說她方才只是偶爾刺一下蔣慕葶的話,這會就是一刀刀的朝蔣慕葶心上捅了!
宋宜笑臉色微變,強笑著打岔道:「王妃娘娘,您嘗嘗這點心,是大姐特意讓廚子做的,香甜得很!」說著隨便拿了碟糕點推到南漳郡主面前。
袁雪萼則才發現一樣看了看天色,驚呼:「哎呀,咱們都坐這麼久了,再不回去,哥哥泡溫泉的時辰都要耽擱了呢!蔣姐姐,玉山公主殿下那邊……」
「蔣表妹也要走了嗎?」但南漳郡主壓根就沒理會她們,只盯著蔣慕葶,她語氣溫和,眼角眉梢卻全是赤.裸.裸的挑釁,曼聲道,「真是可惜——嫂子原本還想跟你多聊會呢,咱們雖然不是嫡親姑嫂,但夫君向來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的,往後可要多多親近才是,你說對不對?」
「把你當成親妹妹」七個字,給了蔣慕葶沉重一擊,她雖然竭力控制,但顫抖的手依然痙攣著鬆開——「哐啷」一聲,寶石紅繪梅花的細瓷碗在青石地磚上跌了個粉碎,碗裡還剩的茶水,在桃紅羅裙上,迅速染出血一樣的一溜絳色!
宋宜笑與袁雪萼都是又驚又怒,齊齊望向魏王!
然而魏王神情平淡,好像壓根沒看到這一幕!
「蔣姐姐當初簡直就是瞎了眼!」宋宜笑心中暗罵,正要出言為蔣慕葶說話,忽聽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嗓音響起:「魏王妃縱然不喜賢妃娘娘,到底賢妃娘娘撫養魏王殿下一場,王妃就當念一念與殿下的結髮之情,可好?」
是袁雪沛開了口,他神情比魏王還平淡,說的話卻讓南漳郡主差點怒髮衝冠,「有道是出嫁從夫,您正經的小姑子玉山公主殿下,擇了離步月小築不近的地方住,您這嫂子不跟過去照拂,自顧自跟著娘家母親住如意園,也還罷了;如今盯著魏王一個尋常表妹百般獻殷勤,卻對玉山公主殿下不聞不問……如此妻強夫弱,親疏不分,不知道的,還以為魏王殿下乃是入贅,才由著魏王妃肆意而為!」
話音未落,不只南漳郡主大怒之下猛然站起身,魏王也一改之前的裝聾作啞,投來極凌厲的目光:「博陵侯!!!」
「殿下大概還不知道:玉山公主殿下昨日才到,就先往露濃閣探望嫡弟趙王殿下,其後才開始挑選住處!論長幼,殿下是兄,玉山公主殿下是妹;論見識,殿下乃八尺男兒,玉山公主殿下再尊貴也只是一介女流!」袁雪沛把玩著手裡的茶碗,正眼也不看他們,淡聲道,「可殿下到現在為止,無論是妹妹還是弟弟,可曾關心過任何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