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在這裡,你還要問這個問題?」宋宜笑心頭百味陳雜,崔見憐弄到現在這個地步,無非就是念念不忘陸冠倫。
可她到現在提都沒提陸冠倫一個字,倒盯著自己最大的靠山崔貴妃抱怨不休——宋宜笑不知道她到底是因為太愛陸冠倫,刻意避開提到他;還是當真任性無比,滿懷對貴妃拋棄自己的仇恨?
「憑你做的那些事情,你覺得要沒貴妃娘娘求情,太后娘娘會因為你一個臨死之前的願望,命人召我過來?」宋宜笑諷刺的笑出了聲,「你恨你這姑姑親手給你灌藥,可想過她這麼做時,是什麼心情?!又可想過,你一手把原本對你寵愛無比的她,逼到這種地步,是何其殘忍?」
崔見憐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上,忽然露出痛快之色:「那我就放心了——就算我現在死了,我姑姑也一定會永永遠遠記住這個仇!以後絕對不會放過你!她是貴妃又是太子生母,憑你一個小小的國夫人……」
話沒說完,殿外已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是崔貴妃歇斯底里的怒叱:「閉嘴!你求我替你設法約見宋夫人時根本不是這麼說的!!!」
虛掩的殿門被猛然推開——驚怒交加的崔貴妃大步而入,與此同時,崔見憐微笑著倒了下去:「姑姑,我就知道,您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上路?您看,您就算說了不想再看到我,依然忍不住親自在外面守……著……我……的!」
話音嘎然而止,她頭一歪,徹底咽了氣!
人已去,那雙兀自帶著笑意的眸子,卻仍舊執著的望向崔貴妃,充滿了對嫡親姑姑的「信任」。
這份信任看得崔貴妃幾乎是肝膽俱裂,她臉色煞白,雙手幾乎將絲帕絞斷!
堂堂貴妃在門檻里站了好一會,才喃喃道:「她說……她後悔了,想在死之前,向你請罪……我想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以……所以在清熙殿外跪了足足兩個時辰!才求得太后准許!」
「我真的以為,她是要向你認錯賠罪……」
「不料……」
「不料自始自終,她都在執迷不悟!!!」
貴妃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控制不住的舉袖掩面,若非身後轉出一名老宮女及時扶住,她簡直要癱軟下去,「蒼天!我崔家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
「十幾年掌上明珠!十幾年視若珍寶!十幾年千依百順!」
「不求她做牛做馬報答,也不求她怎麼光宗耀祖,只求她一世平安和樂!」
「費盡心思給她鋪就錦繡路——人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縱然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做得不夠周全,可終究也是盡了心了!」
「到頭來,她最恨的,卻還是我!!!」
「竟然是我!!!」
崔貴妃不顧儀態,哭得肝腸寸斷——崔見憐最後時刻說自己這個姑姑肯定會為她報仇、在自己衝進來想阻止她後,又說知道自己捨不得她,聽著像是在威脅恐嚇宋宜笑,實際上卻是在坑她這個親姑姑!
——本來因為崔見憐作的事,元宵節那天晚上在宮裡,貴妃與晉國長公主就沒談妥!
如今她再補這麼一刀,宋宜笑如何能夠相信,貴妃會不秋後算帳?
重點是,這兒是銘仁宮!
有什麼風吹草動,太后能不立刻知曉?
崔貴妃推薦了這麼個侄女給太子做側妃,已經讓太后很有意見了,若這回崔見憐當真如承諾的那樣是跟宋宜笑賠罪,崔貴妃還好斡旋點;結果崔見憐之前說的好好的,真正見到宋宜笑後竟擺了這麼一道狠的!
貴妃無法想像,自己要怎麼跟太后交代?
……宋宜笑怔怔望著氣絕在榻的崔見憐,狠狠捏拳,才把胸中的酸澀壓了下去:這個自幼跋扈狠毒的女子,與其說是死於技不如人,倒不如說是死於任性——她的芝琴何其無辜,竟被這樣一個不知珍惜的東西,毀了一輩子!
耳畔貴妃還在哭天喊地,宋宜笑心中卻生不起半點同情,她知道貴妃這會哭訴,一半是發泄,一半卻是專門哭給自己聽的——可崔家要沒有這樣一位貴妃娘娘,且對崔見憐愛如珍寶,崔見憐當年也未必有那麼大的膽子!
要論罪魁禍首,崔貴妃與崔家又怎麼脫得了關係?
但宋宜笑知道,貿然與太子生母結怨是不智之舉。定了定神之後,正待上前勸解,之前領她過來的那內侍忽然走了進來,行禮之後,平靜的稟告:「太后娘娘有命,召燕國夫人前往清熙殿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