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純粹為了趟爭儲的混水來的嗎?」這話到嘴邊,宋宜笑想起來丈夫叮囑過自己,別太關心朝政,想了想就沒問,只道:「你到時候穿什麼去?要現在就拿出來備著麼?」
接下來兩日,夫妻兩個非常認真的研究了一下屆時的穿戴打扮——只是宋宜笑萬沒想到的是,顧韶抵達帝都後,既沒有去住自己早年在帝都置下的產業,也沒去太子為他預備的別院,卻直接去了宋府小住!
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去宋府住三天,第一天說是年事已高,旅途勞頓需要歇息跟梳洗,進門後就把迎接他的鐘陵郡王、梁王、簡虛白一行給打發了;
第二天他進宮面聖,拜見顯嘉帝,順帶答應了給鍾陵郡王做老師;
第三天——他提出想見宋宜笑。
宋宜笑聽到宋家來人這麼說時,好半晌都沒說話:這位顧公,哪裡是對宋緣頗為照拂啊?這簡直是拿宋緣當親生兒子看了!
不然他那樣的身份,來帝都才第三天,就要見自己這個宋家已嫁女做什麼?
肯定是想干涉她跟宋緣的父女關係!
老實說宋宜笑挺膩煩顧韶這麼做的,畢竟宋家早先對她的那些傷害,根本不是現在表現下慈愛就能彌補的——尤其宋家之前才把柳秩瑾買去龐氏身邊呢?
這麼個糟心的娘家,宋宜笑是打從心眼裡不想理睬。
無奈顧韶身份輩分資歷都擺在那,於情於理,宋宜笑這會也推辭不得。
她怏怏的換了身出門的衣裙,極不情願的到了宋家——說起來,這還是她七年來頭一回踏入這座府邸。
「往常都說我克祖母,不好進門,今兒顧公一聲吩咐,人人都忘了這件事似的。」宋宜笑行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迴廊下,心下暗嗤,「娘以前說韋家門楣太低,所以祖母才敢老是欺負她——雖然這話不盡不實,倒也不算完全冤枉了祖母!」
憋屈的是,龐氏要讓著顧韶,她也得讓著。
半晌後,她到了宋家專門收拾出來供顧韶住的客院。
在門口只等了短短片刻,裡頭已傳來召見聲。
宋宜笑收斂心神,穩步而入——
轉過一架紫檀鏤刻山水雲母屏,明堂之上踞案端坐的人必然是顧韶了。
這位至今都無人能小覷的政壇巨擘,算算年紀應該已經年過花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來優遊林下過得滋潤的緣故,他遠比實際年紀看起來年輕——白皙的麵皮上,濃眉俊目,鼻直口方,頷下三縷美髯,儀態堂皇。
昨天顯嘉帝雖然已經授了他官職,但這會卻還穿著常服,是一件青底纏枝水曲蓮紋的襴衫,頭戴軟巾,神情和藹,舉止雍容。
宋緣也算是男子裡難得一見的美姿容了,此刻侍立在側,雖然論容貌勝了顧韶一籌,卻顯得陰鬱沉悶,氣度上差距分明。
「簡門宋氏,願顧公萬福!」宋宜笑雖然滿心不喜,但這會來都來了,自不會失禮,上前幾步後,規規矩矩的下拜,道,「也願爹萬福!」
顧韶聞言道了聲「侄孫女兒不必多禮」,抬手讓她起來,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宋宜笑今日穿石榴紅雙繞曲裾,衣襟與袖口都鑲了兩寸來闊的玄色錦緞,上繡竊曲紋,膝下卻露著一截鴨蛋青底暗繡纏枝蓮花的羅裙。
石榴紅是非常艷麗的紅色,少年女子很容易穿出張狂飛揚來。
但她這會攏袖端立,只一個垂首凝眸,卻把這份火焰般的熱烈,襯成了不卑不亢的明媚大方。
到了顧韶這個年紀與境地,看人時美醜已經不重要了,是以宋宜笑的花容月貌,他只一掠而過,根本沒放在心上,卻暗忖:「素聞這孩子與緣兒之間隔閡重重,今兒才進門就自稱『簡門宋氏』,話里話外提醒她已是簡家婦;且明知道長輩召見,卻還穿得如此張揚,可見她面上恭順,實則心懷桀驁!」
這麼想著,他面上倒是露出一個和藹的笑:「我與你祖父雖然不曾結拜,卻情同兄弟。是以腆顏喚你一聲『侄孫女兒了』!」
「顧公蜚聲海內,德高望重,能視妾身為晚輩,是妾身之福。」宋宜笑聞言又行了個禮,恭恭敬敬道,「若拙夫知曉,定然也是有榮與焉!」
——果然是句句不離夫家!
顧韶眼中露出笑意,撫了把長須,也不點破,莞爾道:「緣兒素來視我為叔父,既然你這孩子也願意認我這個長輩。那麼——我給你們父女說道幾句,不知道你可願意聽?」
他單刀直入,宋宜笑也不想兜圈子:「叔公好意,妾身怎敢不識抬舉?只是叔公遠道而來,諸事纏身,若還要為宋家這區區小事費心,豈非我們父女皆不孝?」
她雖然不擅長廟堂之算,也不了解顧韶,但就算顧韶把宋嬰的血脈當自己親生骨肉看——他一把年紀的人了,風塵僕僕趕來帝都摻合奪儲這等大事,還出任鍾陵郡王的老師,這拜師禮還沒正式舉行呢,倒先操心上宋家父女不和這種無傷大雅的私事了——說不是別有居心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