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宋宜笑坐進涼亭中後,非但沒覺得涼爽,反而感到說不出來的焦灼。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著袁雪沛提起面前的茶壺,為兩人各斟了一盞茶水——待他放下壺後,方開口:「你約我來,要說什麼?」
「兩件事情。」袁雪沛端起自己的那盞茶,吹了吹,淺呷一口,也不兜圈子,溫言道,「第一件,關於令堂韋王妃之死的真相……」
他頓了頓,隨即道,「我是主謀之一。」
「第二件呢?」宋宜笑來之前,設想過袁雪沛自承謀害了韋夢盈的情況,那時候她以為自己會憤怒,會生氣,會質問,會……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卻發現自己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靜。
那不是強制的冷靜,而是一種類似於「果然如此」,或者「終於來了」的如釋重負。
隱約間,竟仿佛鬆了口氣。
以至於她甚至沒有追問緣故,反而想都沒想就問起了袁雪沛要說的第二件事。
這種反應顯然也在袁雪沛的意料之外,他分明的怔了一下,才道:「還是先把第一件事說完吧?」
「你說。」宋宜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廣袖中的手用力握了握,道。
「韋王妃說起來也是我舅母,當年我隨大軍出征,將妹妹託付衡山王府,六年當中也沒少受她照拂。」袁雪沛尋思了一回,道,「再加上我跟阿虛的關係,以及對夫人您的忌憚,不是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動她的。這番話,是我肺腑之言,不知夫人可認同?」
宋宜笑心不在焉的撥了撥腕上玉鐲,道:「說下去吧!」
「我最初對韋王妃產生殺意,是因為我那妹夫的出繼……」袁雪沛話說到這兒,原本還顯得有些冷淡的宋宜笑驀然抬起頭,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微怔,卻見宋宜笑盯了他片刻,一字字道:「陸三公子出繼,是我出的主意!」
「但夫人一定是好意。」袁雪沛聞言,吐了口氣,卻道,「若我所料不錯,夫人應該是怕他繼續留在衡山王府的話,會步上我那外祖母的後塵,是也不是?」
這回是宋宜笑怔住了:「你知道衡山王太妃……?」
「夫人該不會以為,韋王妃當初的計劃天衣無縫到了當真沒人看出來的地步吧?」袁雪沛嗤笑了一聲,「說起來這件事情到現在都沒公布,皆因當初阿虛察覺不對,讓我去善的後——不然,恐怕早就有人去提醒我那王舅了!」
說到這裡見宋宜笑神情變幻,他搖了搖頭,「我針對韋王妃,與我那外祖母沒什麼關係!畢竟夫人您也曉得:當初我妹妹與您一樣寄居衡山王府,我那外祖母統共就這麼一個外孫女,卻只惦記著為她的寶貝孫兒陸冠倫,與韋舅母鬥法。足足六年時間,也沒怎麼關心過我妹妹。所以我雖然知道這位長輩之死的真相,叫我為她報仇,我也沒那閒功夫。」
雖然他這麼講,但韋夢盈到底算計死了人家嫡親外祖母——哪怕最初是衡山王太妃想害韋夢盈——宋宜笑這會依然覺得心裡堵得慌,她抿唇.片刻,才道:「其實陸三公子繼續留在衡山王府,也未必能做世子。我不是給我生母說話,但哪怕沒有她,單憑早先的那位二少奶奶金氏,陸三公子也未必有機會。三公子是個好人,可他真的不擅長勾心鬥角,雪萼也一樣,他們夫婦都沒什麼城府。偏偏衡山王府的水又那樣混,所以我一直覺得,把他們過繼出去,反而可以好好過日子。」
停頓了下,繼續道,「當然,這事兒我根本沒同他們商量就替他們做了主,是我越俎代庖。後果……」
「我在這裡對韋王妃生了殺機,不過因為忌憚夫人您,也因為韋王妃不是那麼好下手的,所以暫時忍住了。」袁雪沛卻搖頭打斷了她的話,道,「後來拖了些日子,雪萼夫婦又過得不錯,老實說,我的殺意也就漸漸的淡了……畢竟正如夫人所言,自從陸冠倫過繼出去後,韋王妃沒有再找過他們麻煩。小夫妻關起門來過日子,倒也逍遙。」
「我想著這樣也不錯,畢竟我也認為陸冠倫不適合繼承衡山王府——他要繼續留在王府里,只怕到現在都不得安穩,更遑論靜心讀書,考取功名了。最重要的是我妹妹雪萼,若在王府,韋王妃在,她得伺候婆婆,我說句不好聽的話:韋舅母這個婆婆可不是好伺候的!」
「即使現在韋王妃不在了,衡山王舅會不會續娶且不提,單是妯娌之間的相處,也夠我操心的!」
「所以看到他們過得好,我對韋王妃的怨恨,也沒那麼深刻了,至少不會再心心念念著怎麼剷除她,給妹妹妹夫出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