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子興沖沖的到了未央宮之後,與衛皇后說了這日的經歷,末了歡喜道:「母后,兒臣今日一說要來給您請安,父皇就准了呢!看來父皇的氣頭上已經過去了,想來不用幾日,您就可以出去走動了!」
又冷笑,「之前太后弄進來的那些個人,尤其是那個何修儀,也該教訓教訓,免得她們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母后您禁了足,就可以有機可趁!」
其實何修儀她們進宮才這麼點時間,即使是寵愛最盛的何修儀,眼下忙著捋清楚六宮之事都來不及,自然不可能刁難衛皇后,更不要講現在就算計上太子——但東宮的人手,都是太子才受冊時,衛皇后挑的。
這回衛皇后被禁足,最怕太子有個閃失,明里暗裡,也對太子加強了保護與提點。
這些人既然都是皇后的人,對於何修儀這五位新人,當然是不會有什麼好感,甚至是帶著敵意的。
耳濡目染,太子對這幾位年少的庶母,自然也是沒有好聲氣。
此刻衛皇后聞言,就不悅的呵斥:「怎麼說話的?太后是你什麼人?是你嫡祖母!你怎麼可以直呼『太后』二字?!至於何修儀她們,進宮乃是你父皇的意思,你有本事跟你父皇說去,學那起子嚼舌頭的東西,記恨幾個身不由己的小小妃嬪,這是什麼器量!再這麼不學好,本宮可要給你規矩了!」
皇后雖然很高興兒子站在自己這邊,但她兒子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她可不想養個小肚雞腸的皇帝出來!
索性太子很是孝順,聞言忙道:「兒臣知罪!下次不敢了!」
「你是太子。」衛皇后放緩了神色,語重心長的教導他,「現在是儲君,將來是天子。所以你該有天子的器量——你皇祖母即使為了你那肅王叔的緣故,對咱們未必懷有好心,但她一日是你皇祖母,你就該以對待祖母的方式對待她!因為她再不好,她也是長輩,應該受到你的尊敬!不要覺得這麼做是受了委屈,這世間一切榮華富貴,都需要付出代價才可以承受!」
「我大睿開國之君,太祖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的高祖父,當初披荊斬棘,建立大睿,那是一刀一槍,與雍末亂世中的群雄,硬生生拼殺出來的成就!這中間不但你的幾位叔祖父、曾叔祖父戰死沙場,連太祖皇帝陛下自己,也是幾經生死,何其艱險?!」
「再說你祖父,先帝顯嘉,本如你一樣,是原配嫡出的皇子,卻因申屠氏與貞媛之亂,亦是忍辱負重,才有後來的盛世之治!」
「相比先輩,吾兒現在的景況已經很好了。你皇祖母同母后一樣,是大家出身!」
「所以即使她對咱們懷著惡意,面上也一直是親親熱熱的,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咱們為難!」
「如此,你在場面上尊敬她,難道不應該嗎?畢竟她在場面上,也是很疼愛你的!」
「這世上有多少人,蠅營狗苟一輩子,所求的不過是衣食無憂!」
「而我兒生來富貴,將來甚至可為天下之主!」
「又怎麼可以連區區委屈都承受不了?!」
皇后神情非常嚴厲,「天子與儲君,都是身系天下社稷的,若你這個儲君尚且脆弱無比,不堪一擊,又如何庇護這天下千千萬萬的黎庶?!」
太子跪地聆訓,聽到這兒,望了望四周,見沒有生人在,方怯怯道:「可是兒臣聽……聽說,父皇他……」
說到這兒欲言又止,顯然端化帝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太子也是知道的。
「所以母后舉了你高祖父、你祖父的例子,卻沒舉你父皇的例子。」衛皇后輕描淡寫道,「你不要學你父皇。要學,就學你祖父!」
她拍了拍自己身側,「好啦,這事你記在心裡就是,現在先不講了!過來母后這兒坐,再跟母后說說,今日你父皇忽然召見你,又對你這樣親熱,還許你來給母后請安……這是為什麼?」
——端化帝不知道,自從太子六歲入學起,每次拜見了顯嘉帝、太皇太后以及端化帝之後,皇后都會仔細詢問經過,然後為兒子總結得失,指點他下次遇見類似的事情,該如何表現。
從前討人喜歡的鐘陵郡王,現在令端化帝心有不忍的太子,原也不是天生的。
皇后靜靜聽著太子的分析與總結,一雙鳳眼,卻漸漸眯了起來:「陛下這是有意饒過本宮了?如此突然,必有緣故……不知道太后那邊是否已經接到這個消息?」
衛皇后心道,青州蘇,會怎麼做呢?
還有,那些沉寂在暗中的勢力,比如說端木老夫人,比如說沈氏與劉氏……
若說從前只是暗流洶湧,現在,帝位之畔,隱而未現的潛流,卻可以說是澎湃了。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然而至尊之位近在咫尺,誰又肯放棄這人間極致的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