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姬紫浮張口要問,蘇少歌冷笑了一聲——他慣常以溫潤謙和示人,難得露出冷色,便仿佛換了一副面孔一樣,眼角眉梢都似凝結著霜雪的鋒芒,「但看到你的表現後,我覺得寧可自己辛苦點,免得宋奶奶老是往這邊跑,叫你起那些不該起的心思!」
姬紫浮聞言色變,幾欲拍案而起:「你說什麼?!」
「宋奶奶來之前,咱們說好的,彼此配合。」蘇少歌穩穩的端著茶碗,當沒看見他的震怒,只冷冷淡淡道,「結果宋奶奶到了之後,你就一個勁的盯著你不遠處的擺瓶看——一直到中間宋奶奶作勢要走,若不是我踩了你一腳,只怕你還反應不過來吧?」
他臉色沉了下去,「你當我聽不出來你當時那句話里的關心與急切?!你敢說你對宋奶奶沒有親戚之外的心思?!!」
姬紫浮從來沒想到自己的隱秘有朝一日會被人看破——這個人還是他嫡親大舅子——其實自從代國大長公主一家流放瓊州之後,嬌生慣養的紈絝世子在品嘗了種種艱辛之後,對於當年的那點念想,早就已經淡忘了。
他畢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雖然說當初迎娶蘇少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政治聯姻。
但蘇少菱才貌雙全,性情溫柔貞靜,對他也很體貼,侍奉代國大長公主夫婦亦十分用心——這樣一個正妻他也沒什麼好挑的,如今又即將為人父,夫妻之間哪能沒有真感情呢?
只是宋宜笑畢竟是頭一個叫他生出別樣心思的女子,哪怕是他表弟媳婦,在他心目中終究有些不同的。
不在跟前也還罷了,姬紫浮現在已經是富陽侯爺,沒了父母遮蔽風雨之後,偌大侯府上下,每天多少事情要他操心,他又期待著自己的頭一個孩子,自不可能成天肖想宋宜笑。
然而跟宋宜笑真正見了面,姬紫浮終究還是難免陷入到往昔的回憶里去——其實他的回憶里也不僅僅只有宋宜笑,也有代國大長公主夫婦,有襄王妃,等等。
畢竟當年在占春館中為宋宜笑所救的那會,代國大長公主一脈,權勢正熾,他還是無憂無慮的世子爺。
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歲月。
再怎麼告訴自己忘記背後努力面前,對於這段光陰,他終究是充滿了眷念的。
以至於有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眷戀那段回不去的時光呢,還是眷戀著該喊「弟妹」的那個人?
見姬紫浮臉色變幻,卻不吭聲,蘇少歌寒聲繼續訓斥道,「我妹妹許與你時,家父尚在,不提祖上輝煌,她那時候亦是國公嫡女,才貌品性,帝都上下都是公認的好!你那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你心裡清楚!若非前朝之事,你也能娶到我妹妹?可憐她嫁給你之後,何嘗過過幾天安生日子!」
「這兩年跟著你風裡來雨里去,那麼荒僻的瓊州都打了個來回!」
「如今有孕在身,即將為你姬氏延續子嗣——你卻還惦記著其他女子,這人還是你的表弟媳!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怎麼對得起我妹妹!!!」
姬紫浮被他罵得啞口無言,心裡憋悶,卻又無從分辯,只勉強道:「我素來很敬重少菱……」
「那以後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的!」蘇少歌只是替妹妹抱屈,也不是真的想跟這妹夫撕破臉,見他服了軟,亦放緩了語氣,「燕侯夫婦素來恩愛,即使沒有少菱,你那點念想也不過是水月鏡花罷了!如今這局勢,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你到現在連自己孩子的面還沒見上,怎能不集中精神在正經事情上?!須知道代國大長公主殿下只你一子,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富陽侯一脈就此斷絕——你可甘心?!」
不過呵斥妹夫的時候,蘇少歌卻也不期然想起當年占春館,夜入露濃閣書房時,替宋宜笑撲滅火焰,扶她回帳中的景象。
作為扶風堂的嫡次子,因為上頭長兄一早決定留在桑梓守著祖業,由他入朝延續青州蘇氏的顯赫與權勢,所以蘇少歌自幼受到了極為嚴格的教導。
所有一切可能使他墮落、使他鬆弛的事物,都是教誨的重中之重。
譬如說美色。
他學得很好,從幼年起,就表現出了極強的自制力,以及專注的上進心。
冀國公在世時曾經稱讚他,說即使在閥閱鼎盛時期,各家英才玉樹層不出窮的那個年代,他也屬於最頂尖的佼佼者了。
蘇少歌嘴上不提,心中也一直以此為傲,成年之後,越發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每日入睡之前,必反覆反省這一日以來自己所有的表現,加以改進。
所以當那個晚上他察覺到自己對宋宜笑似有生出旖旎之念後,非常乾脆的掐滅了。
大業未成,他哪有風花雪月的資格?!
今日察覺到妹夫竟然也對宋宜笑似懷綺思,蘇少歌心疼妹妹之餘,心頭滋味難言,想到接下來的局勢,才定了定神,「我再與你說一遍,接下來咱們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