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國,孫兒既不占長,亦不沾嫡,母族已毀於陛下之手,妻族也是日薄西山——而且孫兒的髮妻幼子,此刻均已不存!」
「所以如果登基的是孫兒,哪怕不為本心,為著自己不會轉頭就被前朝後宮找藉口廢去,甚至直接死得不明不白,也必須效仿先帝,勵精圖治,振興皇室,成就明君之名!」
「畢竟這是唯一能夠保證孫兒,可以在帝位上穩坐下去的資本!」
「於私,孫兒之前為了隱藏目的,根本不敢公然交結大臣——而且那個時候,又有幾個大臣看得上孫兒?」
「是以孫兒手下能稱心腹的,也就一個袁雪沛勉強可算罷了!」
「但袁雪沛膝骨盡碎,根本不好入仕,他又跟阿虛自幼交好,請皇祖母想,往後孫兒不重用阿虛,重用誰?」
「當然皇祖母肯定也要為阿虛擔心鳥盡弓藏的事情,但皇祖母莫要忘記,裘表叔的年歲也還未到真正衰老之際!」
「裘表叔素與阿虛不睦。」
「有這兩位,正好做廟堂之上的制衡——既然是制衡,孫兒當然不會輕易偏向任何一邊,更不會輕易捨棄任何一邊!」
太皇太后聽到這兒淡淡道:「裘漱霞以前之所以各種刁難阿虛,阿虛卻拿他沒法子,主要是因為先帝念及手足之情,給他這個表弟面子!而且他當時有蘇家在後面。但現在,你的髮妻幼子都死在衛蘇兩家之手,你若登基,於公於私,又怎麼會放過那兩家?如此裘漱霞不過是單打獨鬥,阿虛既有袁雪沛襄助,背後還有把你這回弄進宮來擺哀家一道的那位主兒——裘漱霞拿什麼跟阿虛斗?」
她冷笑出聲,「你當哀家三歲孩子,由得你隨便哄麼?!」
「端木老夫人年事已高。」陸鶴浩聞言並不慌亂,冷靜道,「這次為了將孫兒送進宮來,老夫人已經傾盡錦繡堂之所有!」
「而這些年來,老夫人之所以能夠令先帝與皇祖母您都投鼠忌器,無非除了錦繡堂之外,老夫人還與西涼沈、東胡劉過從甚密!」
「皇祖母擔心的是,阿虛即使無法再得到錦繡堂的遺澤,得到這兩家的支持,也必然會聲勢大漲,從而令孫兒不放心?」
陸鶴浩說到這兒卻是莞爾一笑,意味深長道,「但皇祖母請想:孫兒髮妻與幼子皆已不在人世——若孫兒登基的話,這後宮豈能無主?!」
「孫兒記得,西涼沈與東胡劉,這會可都有未嫁之女在帝都的!」
「沈劉兩家之所以由端木老夫人引薦,與阿虛親善,說到底,也就是為了一個晉身之機!」
「但阿虛到底不姓沈也不姓劉,甚至不姓端木!」
「倘若能夠通過他們的自家人直接與孫兒聯絡上,他們何樂而不為?」
陸鶴浩看著神情冰冷的太皇太后,繼續道,「屆時這兩家直接為孫兒所用,阿虛的勢力自然不會過於龐大——如此,孫兒又何必忌憚阿虛?」
「這正是哀家無法信任你的緣故!」太皇太后冷笑出聲,「你連結髮之妻,親生的嫡長子,都是說不要就不要了,如此心性,涼薄之極!叫哀家如何相信,你登基之後,會履行此刻的承諾,善待哀家所重視的晚輩們?!」
太皇太后這番話出自真心:本來她得知陸鶴浩遇刺時,為了逃生,將髮妻跟幼子用作屏障,為自己擋箭,就覺得心頭髮冷了,這會聽陸鶴浩話里的意思,即使沒有遇刺這回事,恐怕他也不會讓司空衣菡跟陸承瑰活久,這樣一個人,誰能信他?
誰敢信他?
「皇祖母只說孫兒拋妻棄子不妥,但也請皇祖母站在公允的角度上,為孫兒想一想!」陸鶴浩聞言,平靜道,「首先司空衣菡的為人,皇祖母想必有所知——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孫兒忍著她讓著她!老實講,孫兒早就受夠了!」
「孫兒將她當作棄子,固然有失為夫之道,但亦有她自取死路的緣故!」
「至於承瑰那孩子……」
陸鶴浩提到親生骨肉,到底流露出一抹複雜,頓了頓才道,「他本來就先天不足,之前一直好生將養著,本有一線生機。然而當初孫兒下獄,府中無人主持大局,司空衣菡只知胡鬧撒潑,竟疏忽了他——孫兒出獄之後,那孩子已經奄奄一息了!大夫告訴孫兒,那孩子是沒機會長大了,往後活在這世上,也不過是痛苦而已!」
他知道這樣的解釋,肯定沒法說服太皇太后。
畢竟哪怕陸承瑰活不過明天了,作為生身之父,竟在危急關頭把親生兒子拉出去做擋箭牌——這樣的舉動,只要是正常人就不可能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