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又要難過了,一個人遠在異國他鄉,再堅強的人都會被這些——離家萬里,朋友不在,最喜歡的人聯繫不上的情緒狠狠傷害。他偷偷哭了好幾次,最後下了判斷:程君止就是個混蛋。
這已經是程君止第三次拋棄他了。
那麼狠心,一聲不吭。
高考成績出來程君止並沒有查分,少考一門,沒有意義。
高考的最後一天下了大雨,已經成了歷年高考的一個必經。計程車志願者們還是秉承為考生服務,在各個考場站完了最後一班崗——免費送考生回家。每年那一天的大雨不知道老天在渲染什麼,總之,他在他高考這年度過了他短短人生十八年本不該經歷但卻過早經歷的幾天。
是死別。
高秀雅死了,是自殺。就在高考最後一天,英語考試之前的下午。
安萍只是應高秀雅的要求,回生態園拿她小時候的相冊,高秀雅就在護工去打水的間隙,爬上了療養院的頂樓,一躍而下。
療養院不是高層建築,不過五六層的樣子,卻足以奪走她的一生。
事發之後,很快救護車和警車都來了,拉了警戒線,提取現場痕跡,帶走屍體,短短几個小時,清理得乾乾淨淨,如果不是還偶爾有閒談的聲音,安萍幾乎要覺得抹去了這個人。
安萍後來去了頂層,她還以為頂層有多了不得的風景,其實什麼都沒有——不過被日復一日的太陽曝曬得裂開了地板,曬到脫皮的牆壁,角落擺的幾盆早已枯死的不知名花草,散發著腐敗難聞的氣味。
丑的令人髮指。
不夠高的樓層甚至無法俯瞰整個江瑜,一眼望過去不過是千篇一律的層樓,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她想。
不過,這樣也好,她是開明的母親,不會強行要求她吃盡了苦頭的女兒一定要活下去,太苦了,所以天堂直接召她回去了。
她是理解的。
程君止到的時候,沒有看到血淋淋的現場,也沒見到高秀雅最後一面,安萍不讓。
太平間裡冷氣吹的人手腳冰涼,程君止和安萍相依,他沒哭,在這種極致悲傷的情境裡,他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然後在之後幾天迅速準備後事,他去列印店列印了一張高秀雅漂亮的彩色照,火化之後把骨灰盒安置在了遺山靈堂,再把那張彩色漂亮照貼在了高秀雅的柜子前。
高秀雅生前最後幾個月瘦的不成樣子,整個人哪裡還有漂亮皮囊,所以程君止列印了那張漂亮照,讓高秀雅在靈堂一眾黑白照中「脫穎而出」。
他要記得她最好看的模樣。
不是身為母親、妻子、員工的身份,只是最漂亮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