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春倒是一脸淡定,不过一双眼瞬间不爽地盯住了那两个姑娘走远的身影:
亓大哥,这些女子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酸气冲天。
柴院判等人:?发生了什么?
亓杨瞬间有些诡异的心虚,咳嗽道:这些是栗城和附近的医女,全长山府大半郎中都已经集中在营里了,可是人手还有些不足,这些医女们心怀天下,大义凛然,便自愿入营来帮忙照顾病患。
柴院判听罢,一双老眼感动得泪汪汪:真是医者仁心,大善!大善!
只是这盆血又是?有反应过来的几名太医迫不及待地问道。
也有鼻子灵敏的太医追问:还有这四周浓郁的硫磺气味是从哪里来的?
这放血法是亓杨仔细回想之后,才从记忆深处扒出来的东西,所谓放血其实就是用比较极端的方式来激活人体自身的抵抗力,从而达到防疫的效果。只是这样说出来不要说柴院判了,他自己都不太清楚抵抗力一词该如何解释,便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此为刺血法,相传对于鼠疫有奇效,就是对人体穴位进行反复的刺激,从而彻底祛除病灶的法子。
至于硫磺味,这是燃烧□□产生的。亓杨老实道:硫磺在民间多用于杀虫除污,这鼠疫需要保证环境干净无虫蚁,所以营中便就地取材,权做尝试。
一边聆听的柴院判不住点头,看着亓杨的目光已经越来越亮。
幸好亓杨归来得及时,采取的举措也适当,疫情蔓延的速度大大减缓,太医们不亏是服务皇家的顶级医者,对症下药,各路优质药材不要钱一般地往药罐子里扔,郎中医女日以继夜地熬药,很快,南营里的病人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起来。
这一日,南营病房里尤其热闹,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兵正坐在床上,面色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在他身前,有一个戴着白色口罩的老太医,正眯着眼睛为他把脉。
大人,我这是好了吗?小兵李阿牛小心翼翼地问道。
脉象平稳,已是大好。老太医冲他笑着拱手:恭喜小军爷,今日便可以回家了。
真的是真的!我活过来了!李阿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嗷呜一声便大哭起来:哇我想死我妈了,呸,想我妈了,才不死呢呜呜呜
众人见他这副失态的模样,都跟着会心一笑,李阿牛和同屋的几个病友纷纷道别,鼓励过他们后,便踏着欢快的步子,一路连跑带颠儿的跑出了门。
身后是病友们充满希望的目光。
他是第一个痊愈后走出南营的病患,而且不会是最后一个。
亓杨站在路边,含笑看着李阿牛蹦蹦跳跳地朝外跑,摇摇头:李阿牛这小子,没想到还能这么活泼。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李阿牛喘着粗气顺着原路折返:将军!
说罢直接跪倒在地,冲着亓杨咣咣的就是三个响头。
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李阿牛没齿难忘!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亓杨赶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要谢,就谢谢太医、郎中和医女他们,我又没做什么。
李阿牛嘿嘿一笑,没听他的,执拗地再度跪地,又是一个响头,才满面感激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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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六年,八月十五。
李阿牛的痊愈似乎给生病的将士打了一剂强心针,在那之后,陆陆续续地有人从南营搬了出来,营中感染者的数量终于完全得到了控制,而这些派遣来的太医们,也需要在今日回京复命了。
在临走之前,柴院判忽然神神秘秘地找到了亓杨。
将军。他大步向前,忽然激动地抓住了亓杨的手:这些天下来,我自己观察一番,觉得您于医学一道颇有天才您考虑过弃戎从医吗?
亓杨:?!
弃戎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在柴院判遗憾不已的目光下,亓杨坚定地拒绝了这个建议,柴院判收徒不成,便退而求其次,邀请亓杨同他一起写书。
柴院判,您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在亓杨心里,著书论道那可都是满腹经纶的大儒才能做的,要让他说两句怎么打仗,说不定还能抠出来点干货,可如今要写成书,还是医术他立刻下意识地拒绝了。
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误人子弟了怎么办?
然而柴院判似乎对他相当有信心。
将军在疫病防治一道上可谓是颇有见地,正巧老夫正在编撰《防疫论》一书,集合了老夫从医数十年的心血,届时这书若是能传于后世,说不定能造福后人,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头发花白的老院判说得情真意切,亓杨哪里还能继续推脱,只是一想到要写东西,便头痛欲裂,正当此时,身边却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柴院判此主意甚妙,你二人一个长于理论,一个经验丰富,两相结合,必然如虎添翼。
一个身着蓝衣的翩翩公子忽然出现:亓大哥便答应吧,若是有需要誊写的地方,小弟十分愿意效劳。
亓杨转过头看着谢庭春。
如今这几日营中情况已经走上了正轨,谢庭春也终于有空捯饬自己了,一身藏青的压纹道袍,脸蛋刮的白净光洁,一眼望去真是
人模狗样。
亓杨腹诽道。
自从京城那次嗯之后,他可就再也不敢相信谢庭春这张斯文无害的外皮了。
果不其然,送走了太医署一行人,天刚刚擦黑,亓杨便听到自己营房的门口传来了清脆的叩门声。
大哥,是我,最近营中事务也没那么繁忙了,不如咱们今晚便开始写柴院判的书吧?
亓杨:我就知道!
然而他现在早已非吴下阿蒙,哪里会轻易被谢庭春糊弄过去。这夜深人静,孤男寡男的,再弄出上次在南风馆里一样的尴尬事儿来可怎么办?当即便清清嗓子,正色道:今日太晚了,改天再说吧。
门口静默了。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亓杨觉得这有些不像是谢庭春的行事风格,不过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起身将门打开。
木门外一轮圆月高悬,清辉满地,给整个院子都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银白光泽。
谢庭春正站在月光下,倚靠着门口的木柱,此时的他居然又换了一套衣裳,月白色的直裰,用银线绣着暗纹,在月色下有隐隐波光流动,配上一张神色忧郁的俊秀脸蛋,恍然如同月下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