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灯举在前方。
夏青说:像不像灯照离人。
他是魂体状态,于是如果宫女太监看到,就是一盏莲花样的灯,幽幽浮在空中。
楼观雪淡淡道:像闹鬼。
夏青:哦。
他自己继续捣鼓那朵花去了。
楼观雪就在旁边冷眼看着,雪衣墨发比寒夜更为清冷。
三月底万物生机勃勃,皇宫御花园里各种繁花珍草盛开,虫声鸣动。
他看着夏青的眉眼。
少年心思清澈明净,像是在万千宠爱里长大,于是喜怒哀乐都鲜明生动,跃然眼底。又仿佛从小到大不缺人溺爱,于是养成了一身的赤诚善良,如火如风。可是这样的性格,与之匹配的却是一个安静到离奇的灵魂。
他想起障内夏青说的孤儿院,说的没有父母没有来处,没有以后没有去处。
楼观雪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夏青刚好把灯柄给拆了,将花托在手心,
这样应该会好点吧。看起来就不像闹鬼了。
他抓耳嘀咕。
毕竟这世上也有孔明灯!会飘在空气里的莲花灯也不是很过分!
夏青偏头看楼观雪,他现在对楼观雪感情还挺复杂。
因为这世上只有他能看见他,能和他说话,虽然夏青从来不会觉得孤独,但这种缘分羁绊还是挺稀奇的。而且说实话,楼观雪对他不算太差。
夏青拖着灯,说:你明天上朝的话,把我喊醒就成。不过他应该会醒的比楼观雪早。
楼观雪:嗯。
夏青想了想又说:谢谢你照顾我的情绪,但你也不用太压抑。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说:这个时代和我生长的时代不同,有些人必杀不可,不是能按我的价值观判断是否无辜的。别像摘星楼一样杀人取乐就行。说完又觉得自己好自作多情楼观雪会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人吗?!仙女只是本来就不喜欢杀人厌恶血,他可真把自己当回事。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诡异羞耻的夏青,扯了下嘴角,还是硬着头皮说完:哦,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也不用客气。我好歹是个鬼,世外之物,总是有便利的。
楼观雪先对前面的话笑了下,不置可否。
而后回答他后面的话:你都离不开我,我能什么地方用到你。
夏青:对哦要他帮忙偷个东西,楼观雪还得在现场。
夏青泄气,没等他找到反驳的话。路过宫墙一个偏僻的角落,夏青突然听到了对话声。
夹杂在细碎的虫鸣里,是少年烦躁的声音。
傅长生,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想出宫!
温皎?
夏青愣住。
楼观雪从来就没有需要避嫌的自觉,步伐向前。
夏青拽了下他的袖子赶紧把他扯回来。
楼观雪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袖,微笑,放低声音问:你就那么喜欢看热闹?
才不是。夏青含糊应道:是的吧。
又是多管闲事,又是爱看热闹,他可真是拿了个热心市民小夏的好身份!
身后是一堵高墙。
花草葳蕤,墙角的榕树枝繁叶茂。
哦。楼观雪抬眸看了下:竟然要看热闹,那就看的更清楚点。
说罢,他身形轻轻一晃,衣袍流风回雪,人就已经坐到了高墙上。
夏青:!靠!你是鬼还是我是鬼?
楼观雪居然还会轻功?
他抱着自己的灯,也赶紧飘了上去,就坐到楼观雪旁边。
一株说不出名字的藤蔓爬着墙蜿蜒而上,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
夏青:我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坐墙上看别人的戏。
楼观雪轻笑:我就从来没想到,我会看别人的戏。
夏青闭嘴了。
墙的另一边,果然是温皎。
他还穿着小太监的衣服,绿色的,整个人脆嫩如笋。
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站得笔直的青年,气质如松如铁,沉默内敛。
温皎烦不胜烦说:出宫干什么?继续跟你流落街头受苦受累?我受够了那种日子。我也不想过那种日子。
傅长生没说话,他穿着件楚国皇宫的低等侍卫衣服,只是将手里卖命得来的金珠交到温皎手里,哑声说:好,不出就不出去吧。
温皎得了金珠一噎,不过想了想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委屈很快把歉意冲没,眼眶通红:我就是受不了苦,我就是不想给人当牛做马啊。我能怎么办,我在梁国当了那么久的小皇子,所有人把我养成这样,我能怎么办。
傅长生抬起头来,曾经梁国征战沙场功勋显赫的青年将军,现在沦落尘埃。容颜刚毅英俊,眼眸温和,他看着少年眼中的泪,轻声说:殿下若是不想出宫,也没事的。
温皎将金珠收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红着鼻子问他:那你要出宫吗?你要抛下我吗?傅长生,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了。他轻声喃喃,最为天真却也是最为自私,眼泪夺眶而出:现在这个世上对我好的只有你了,你别走好不好。
傅长生沉默不言。
他是战神,他尚年少,他大可远离楚国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再去东山再起,再去一展抱负。可是月光下少年的眼泪成了枷锁,绊住了他的步伐。
傅长生想了想,跟他解释:殿下,我先出宫,以后来接你。他承诺:也不会让你受苦的。
可是少年眼泪更为汹涌。
不!温皎害怕地伸出手抓住了他,指尖葱白颤抖,他哑声哀求:不要走,长生哥哥。你不在楚国皇宫我会死的。
他喊他长生哥哥。
温皎眼里全是祈求:不要走。
傅长生安静看着他。
这是他的殿下。从小娇生惯养,怕苦怕累,虚荣懦弱,天真又自私。怨他人的纵容让他受不了苦,怨上天的不公让他流落这个地步。
温皎几乎被他的眼神刺伤,更加委屈了,但他知道怎么对付傅长生。
就同以前每一次一样,他颤抖着唇,带着哭腔说:长生哥哥,不要走,我现在只有你了。你答应过我娘要好好照顾我的,你不能丢下我不管,长生哥哥。
傅长生的性格温厚如石,眼眸漆黑,能看透他所有的心思,却选择伸手擦过他脸上的泪,哑声说:好的,殿下,我不走。
他不想说自己在皇宫躲躲藏藏隐姓埋名的日子有多艰难。一被发现就是死,如刀悬在脑袋上,片刻不得缓解。
反正他说出来,殿下也只会装痴作傻,用撒娇掩过。
温皎喜极而泣,几分沾沾自喜藏在眼睛深处。
他握住傅长生的手说:长生哥哥,我现在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注意力,白荷姑姑也说会帮我。等我成了他的宠妃,我就让他重用你,让你重回战场。
傅长生苦笑。
楚国那位阴桀暴虐的少年皇帝怎么会重用自己,又怎么会宠幸一个梁国皇子呢。
他沉声认真说:殿下,楚国皇帝并不是善人,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温皎最讨厌听到这句话了。
他已经刻意去遗忘书房里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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